第1164章 刻字崖·石魂(第2页)

幻象顺着石缝漫出来:那年山洪暴发,老石匠正在刻“生”字,刚凿到捺脚,洪水就卷着泥沙漫上崖,他扑在字上用身子挡,被碎石砸得后背淌血,血混着泥水浸进石缝,晕出那块深色的斑。水退之后,他摸着那块斑突然笑,笑得咳出血沫,说“这字沾了活人的血,就算活过来了”——那是他为山下瘟疫里死去的孩子们刻的,说要让他们的名字挨着“生”字,就不算真的没了。

“他后来用自己的指骨磨成粉,调了石浆补在‘生’字的缺口。”吴仙的指尖抚过那块斑,里面果然藏着层比周围石质更密的暗赤,像凝固的血,“我师父说,他的左手小指被凿子崩掉半节,就把断骨收在瓦罐里,说‘骨头里有火气,能焐热石头’。有次崖顶落雷,劈中了刚刻好的‘寿’字,他就跪在雷痕边,用指甲一点点抠掉焦黑的石面,抠得十指鲜血淋漓,说‘字不怕碎,碎了再刻,只要石还在’。”

念归幡突然剧烈震颤,青黑色的光晕化作一道石浪,顺着刻痕漫过整面崖壁。被石浪扫过的字突然活了过来,映出无数个刻字的场景:有的字刻到一半凿子断了,他就用手指抠,抠得指甲全翻了,血滴在石上晕成朵朵小红花;有的字被苔藓遮了,他就每天爬上去擦,擦了三十年,把石面磨得发亮,说“字不能蒙尘,就像人心,得常擦才亮”;他的眼睛瞎了之后,就摸着前人刻的字练手感,说“石头记着笔画呢,摸久了,石头会教我”。

幻象里的老石匠总在崖下搭个石灶,灶边堆着些刻废的石块——都是他觉得不够深的。有块刻着“友”字的石片,他没舍得扔,说“这字里裹过两个娃的笑声,留着给新来的字当伴”。有年冬天雪封了山,他怕崖上的字冻裂,就把自己的棉袄拆了,将棉絮塞进字的刻痕里,说“字也怕冷,得裹点暖”。

他刻到第二十五年时,背已经弯得像座桥,却还每天爬崖,说“石崖比我老,我走了,它还能替我守着这些字”。有个瘸腿的老兵来寻战友的名字,老兵的眼睛瞎了,老石匠就把他的手按在字上,说“摸这笔画,横是枪,竖是碑,你战友就站在里面呢”。

“他刻在崖上的字,有三千七百二十一个。”墨渊的镇山链绕着“生”字转了三圈,链环的清辉落在那个血斑上,斑上突然渗出点水珠,滴在石盒里的“暖”字布上,晕出个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石匠临终前就坐在‘生’字底下,把最后一口气呵在刻痕里,手里还攥着那块‘暖’字布,说‘字在石里,布在手里,我就不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