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8章 刻字崖·石骨(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绷紧,链尖往崖顶最高处一点,那里有块突出的崖石,石上刻着个“守”字,最后一笔斜斜地拖向谷外,像只手臂在护着什么。链尖触到崖石时,谷里突然卷起股沉风,风里裹着片模糊的石影:老石匠正踩着摇晃的木架往上爬,背上捆着半袋石粉,腰间别着三把凿子——是他为了刻“守”字,爬了九次才到这崖顶,木架曾三次断裂,他摔在半山腰,断了两根肋骨,却把凿子死死攥在手里,说“字刻不上去,关隘就像没守住”。

 “他后来用自己的骨粉混着石浆,补在‘守’字的缺口。”吴仙攀着崖缝往上爬,指尖触到那块崖石,石面凉得像冰,“守”字的竖钩处果然藏着层与周围石色不同的乳白,像凝住的骨,“我师父说,他的膝盖被崖石磕得变形,就跪着凿字,说‘膝盖沾着土,字就刻得稳’。有次暴雪封了山,他在崖洞里凿‘盼’字,柴火烧完了,就裹着破絮凿,指节冻裂了,血滴在石上冻成了红冰,却对着字影笑,说‘冻住的血开春会化,字得在石里活’。”

 念归幡突然漾起青灰的光晕,光晕化作层薄石,顺着崖壁的纹路漫过整个断谷。被石光扫过的刻字突然发亮,映出无数个刻字的场景:有的字刻歪了,他就往旁边补刻个小些的字,说“歪了没事,心正就行”;有个刻“友”字的石块裂了缝,他就把自己的指甲剪了,混着石浆补缝,说“掺点老皮的劲,能撑住兄弟情”;他的眼睛被石屑崩得半瞎,就用耳朵听凿声辨深浅,说“耳朵能听出轻重,就像摸着字的脉”。

 幻象里的老石匠总在崖下堆着些废石——都是他觉得“刻得不够劲”的。有块刻“亲”字的石板,他没舍得推下山,说“这石垫过三个逃难的娃,字边沾着奶渍,留着给新字当样子”。有年地震裂了崖面,他怕刻好的字塌了,就用粗绳把自己吊在崖上,往石缝里塞木楔,塞到第七天,绳断了,他摔在崖底的石堆上,断了腿,却摸着崖壁笑,说“字没塌,比啥都强”。

 他刻到第三十五年头时,已经举不动重锤,就用小錾子一点点剔,说“锤重了是砸,錾轻了是磨,石字得磨才润”。有个断臂的老兵来寻当年的番号,老兵说营里兄弟的名字都刻在关隘的石碑上,老石匠就把那些名字全刻在崖壁最显眼处,说“摸这石棱,比当年的石碑更糙,你们的血,都渗在这石纹里呢”。

 “他刻的字,有九千二百四十三个。”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块“守”字崖石转了圈,链光落在石缝上,石里突然渗出点浑浊的液珠,滴在崖底的石粉里,晕出个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石匠临终前就靠在‘守’字底下,怀里抱着那把刻‘凿’字的錾子,錾尖还沾着新凿的石粉,他说‘字在石里,凿在手里,我就不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