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2章 刻字石·山魄(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轻颤,链尖往石屋最里的石龛一点,龛里立着块磨得光滑的石板,板上刻着“承”字,最后一笔凿得极深,像道山缝在牵什么。链尖触到石板时,屋里突然飘出股旧味,味里裹着片模糊的石影:老石匠正就着月光抡锤,额角的青筋暴起如岩脉,背上搭着块浸了山露的麻布,布角结着冰——是他为了赶在惊蛰前刻完“承”字石,给山里守林人的后代,凿了九个昼夜,掌心磨出的血泡混着石粉结成了壳,却用指腹摸着凿痕笑,说“痕要匀,石要实,字才托得住代”。
“他后来用自己的骨粉填了‘承’字的缺口。”吴仙推开石龛,指尖触到那块石板,板面凉得像山阴,“承”字的横画处果然藏着层与周围石色不同的乳白,像凝住的髓,“我师父说,他的眼睛被石屑迷得昏花,就把耳朵贴在岩上听回声,说‘声颤能辨深浅,就像摸着字的骨’。有次暴雪压垮了岩檐,他光着脚在雪地里护石板,脚心被冰棱划得全是口子,却把石板抱在怀里焐,说‘石冷了没事,字骨不能寒’。”
念归幡突然漾起青灰的光晕,光晕化作层薄岩,顺着石纹漫过整个岩壁。被岩光扫过的刻字突然发亮,映出无数个刻字的场景:有的字刻偏了,他就往旁边刻丛岩草,说“偏了没事,草牵着就好”;有块刻“信”字的石板被雷击出裂,他就把自己的指甲盖剥下来,混着石浆补裂,说“掺点老皮肉的硬,能托住诺与言”;他的手臂被震得脱了臼,就用牙咬着钢钎固定,说“手麻了没事,脚踩着山根,字就刻不歪”。
幻象里的老石匠总在石屋角堆着些废石——都是他觉得“凿痕不够深”的。有块刻“生”字的石板,他没舍得丢,说“这石垫过九个产妇的身,字边沾着血渍,留着给新石当样子”。有年冬寒冻裂了钢钎,他怕冻坏了要送人的“暖”字石,就把自己的棉袄拆了,裹住凿具,自己裹着石片守在石屋,说“凿是字的刃,冻不得”。
他刻到第四十五个年头时,已经抡不动石锤,就用手指蘸着水慢慢抠,说“指软了是摸,抠慢了是焐,字得焐着才牢”。有个盲眼的孩童来寻亡父的刻石,孩童说父亲的墓碑上刻着“伴”字,老石匠就把自己刻了四十五年的“伴”字石给了他,说“摸这凿痕,比当年的石碑更沉,你们的日子,都嵌在石里呢”。
“他刻的石头,有七千六百三十二块。”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块“承”字石转了圈,链光落在凿痕上,石里突然渗出点浑浊的液珠,滴在石龛的草垫上,晕出个小小的湿痕,“我师父说,老石匠临终前就坐在岩板旁,怀里抱着那块‘守’字石,石里裹着印字布老染匠送的废布头,他却说‘字在石里,布在字里,我就不算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