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6章 刻字岩·骨(第2页)
墨渊的镇山链突然轻抖,链尖往岩顶的石缝一点,石缝里卡着个铁盒,盒口露着些卷边的图纸,最上面那张画着“立”字的刻法,最后一笔凿得极深,像根钉子在岩里扎。链尖触到铁盒时,岩壁上突然飘出股旧味,味里裹着片模糊的岩影:老石匠正就着月光凿字,额角的汗珠子砸在岩面,溅起小小的岩粉,腰间系着块浸了山泉水的麻布,布边沾着血——是他为了赶在霜降前刻完“存”字岩,给过冬的猎户看,守了七个昼夜,指关节被锤子震得肿了起来,却用袖口擦着汗笑,说“岩要硬,凿要狠,字才立得住”。
“他后来用自己的血混了蜡,补在‘立’字的裂口里。”吴仙拨开石缝取出铁盒,指尖触到盒壁,凉得像冬雪盖过的岩,“立”字的横画处果然藏着层与周围岩色不同的暗红,像凝住的血,“我师父说,他的耳朵被凿声震得发鸣,就把脸贴在岩上听字,说‘岩响能知深浅,就像听着字的气’。有次暴雨冲垮了岩架,他吊在绳上护那些刚刻的‘固’字,手心被麻绳勒得出血,却把被冲裂的刻痕重新凿一遍,说‘岩裂了没事,字的气不能断’。”
念归幡突然漾起青灰的光晕,光晕化作层薄岩,顺着岩壁漫过整个刻字岩。被岩光扫过的刻痕突然发亮,映出无数个凿字的场景:有的字被岩崩毁了半截,他就往旁边刻丛青松,说“崩了没事,树撑着呢”;有片刻“信”字的岩被雷击出了缝,他就把自己种的紫藤藤条缠在上面,说“掺点绕的韧,能牵着字守诺言”;他的手掌被凿子震得发麻,就垫着厚布握锤,说“手麻了没事,心跟着岩动,字就凿不歪”。
幻象里的老石匠总在岩脚堆着些废石——都是他觉得“字骨不够硬”的。有块刻“诺”字的石,他没舍得丢,说“这石承过百年的雪,字边结着冰花,留着给新字当底子”。有年冬雷击裂了岩面,他怕冻裂要送人的“暖”字岩,就把自己的棉袄拆了裹在岩上,自己裹着干草守在岩下,说“岩是字的皮,冻不得”。
他刻到第五十个年头时,已经举不动重锤,就用小凿子一点点剔,说“凿慢了是养,剔细了是喂,字得喂着才硬”。有个瘸腿的货郎来寻年轻时的刻字,货郎说当年的约定岩上有个“约”字,老石匠就拉着他的手摸那刻痕,说“摸这岩棱,比当年的字更沉,你们的诺,都嵌在石里呢”。
“他刻的岩字,有一万八千六百七十二个。”墨渊的镇山链绕着那铁盒转了圈,链光落在岩屑上,盒里突然滚出些棱角分明的石块,石块上刻着浅淡的字,落在岩上,砸出闷闷的响,“我师父说,老石匠临终前就靠在岩壁上,怀里抱着那箱工具,工具里裹着老沙匠送的最后一把竹笔,他却说‘字在岩里,笔在字里,我就不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