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锦衣卫794
汞影忏魂
哀牢山的汞雾尚未散尽,番邦商人的铜锣声撕裂空气。宋应星握紧陶釜的青铜旋钮,余光瞥见裴玄霜的翡翠义眼骤然收缩——三百余名"汞人"从矿洞深处涌出,他们皮肤泛着诡异的银灰色,脖颈处凸起的汞脉如同蠕动的活物,空洞的瞳孔里流转着冰冷的机械光泽。
"小心!他们的关节处是汞合金轴承!"裴玄霜的嘶吼混着金属碰撞声。他的软剑精准刺向一名汞人的肘关节,剑身却被齿轮咬住,迸溅的火星照亮汞人胸口的蛇形烙印——那正是裴家商号五年前使用的徽记。少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记忆如汞珠迸裂:父亲书房暗格里的血银账本、自己亲手签署的活人运输密函、还有矿洞里孩童蜷缩的骸骨。
"裴兄弟!用朱砂解药!"宋应星将陶釜中蒸腾的净化药液抛向战场。大祭司的青铜骨铃突然发出悲鸣,十二面巫傩面具在空中急速旋转,面具眼窝里的朱砂磷火化作锁链缠住汞人。但这些傀儡竟徒手扯断燃烧的锁链,他们的指甲在磷火中融化成液态汞,又重新凝结成尖锐的利爪。
裴玄霜的银针接连刺入三名汞人的大椎穴,朱砂解药却如泥牛入海。他的目光扫过汞人们空洞的眼神,突然想起矿洞里那些被剥皮的矿工——他们临终前的恐惧,此刻竟在这些傀儡身上重现。锁骨处的朱砂图腾剧烈灼烧,那是祝铅姑用生命种下的印记,此刻却无法驱散他心中翻涌的悔恨。
"原来裴少主也会心痛?"番邦商人首领的笑声从毒雾中传来,他转动权杖顶端的机械心脏,汞人的攻击节奏骤然加快。一名少年汞人挥出的汞刃擦过裴玄霜脸颊,伤口处瞬间结出银色的痂。少年望着刀刃上自己扭曲的倒影,突然想起八岁那年,父亲将银币塞进他掌心时说的话:"这是我们的荣耀。"
宋应星将瓦尔德斯的银十字架嵌入陶釜核心,冶炼阵图爆发出的金光暂时逼退汞人。裴玄霜却在此时冲向首领,软剑直指对方咽喉。"住手!"首领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跳动的汞脑虫,"看看这些傀儡的心脏!"他的权杖射出银丝,挑开一名汞人的胸膛——那颗正在搏动的心脏表面,赫然刻着裴家商号的完整徽记。
裴玄霜的动作僵在半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三年前那个雨夜,父亲将装有汞脑虫的琉璃瓶推到他面前,说这是"商业版图的终极武器"。他颤抖着伸手触碰汞人的心脏,指尖传来的冰冷触感与当年如出一辙。首领的狂笑在耳边炸开:"裴家的每锭血银里,都藏着这样的心脏!"
"不——!"裴玄霜的怒吼震落岩壁的矿渣。他的翡翠义眼炸裂,露出底下用汞合金改造的瞳孔,瞳孔深处闪烁着祝铅姑的朱砂图腾。少年突然将软剑刺入自己肩头,鲜血喷溅在首领胸前的汞脑虫上。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汞脑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所有汞人同时捂住胸口跪倒在地。
"你对它们做了什么?"首领惊恐后退。裴玄霜抹去嘴角的血,锁骨处的朱砂图腾与汞人的心脏产生共鸣:"祝铅姑的血能净化汞毒...而我的血脉里,流淌着裴家所有的罪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就让我用这双手,斩断这条沾满鲜血的锁链。"
宋应星趁机将改良后的解药注入陶釜,金光化作细雨笼罩战场。汞人们皮肤下的汞脉开始消退,空洞的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雾霭,裴玄霜跪在满地银锭碎片中,手中握着半枚刻有裴家徽记的银币——那是他亲手掰碎的"荣耀"。
番邦商人的首领在金光中灰飞烟灭,临终前甩出的最后一道汞刃,却被裴玄霜用银币挡下。破碎的金属片划过少年脸颊,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宋应星走来时,看见裴玄霜正在擦拭银币上的血迹,少年轻声说:"宋大人,这次我终于看清了,什么才是真正值得守护的荣耀。"
山风掠过,哀牢山的汞矿泛起细微的震颤。那些被解救的汞人望向天空,眼中重新有了生机。而裴玄霜锁骨处的朱砂图腾,此刻正与陶釜上的符文遥相呼应,在大地上投下永不褪色的光明。
醒汞
裴玄霜的指尖在袖中紧紧攥着琉璃瓶,瓶内暗红的秘药随着他剧烈的心跳微微晃动。这是他用祝铅姑留下的朱砂图腾,结合瓦尔德斯手稿中的汞合金净化原理,在工部密室里反复试验半年才制成的解药。此刻矿场的梆子声敲过三更,他贴着潮湿的岩壁,朝着矿场唯一的水源地潜去。
月光被厚重的云层遮蔽,矿洞里传来汞人们机械的脚步声。裴玄霜想起白天所见的景象——那些皮肤泛着金属光泽的人,如同提线木偶般搬运汞矿石,他们空洞的眼神和僵硬的动作,与自己记忆中矿洞里那些被炼成血银的矿工如出一辙。锁骨处的朱砂图腾突然发烫,提醒着他曾经也是这场罪恶的帮凶。
水源地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湖,汞矿的渗水在这里汇聚。裴玄霜屏住呼吸,将琉璃瓶中的秘药全部倒入水中。暗红色的液体如活物般迅速扩散,在水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朱砂图腾。他刚躲进暗处,就听见铁链拖拽的声响,一队汞人机械地走来,用手中的陶碗舀水饮下。
起初没有任何变化。裴玄霜捏着淬毒银针的手心里全是汗,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出了差错。但很快,一名汞人突然丢下陶碗,捂住自己的脖颈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皮肤表面的金属光泽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细密的铅泪纹,就像五年前在矿洞深处看到的那些受害者一样。
"我...我这是怎么了?"那名汞人抱着头,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迷茫。他空洞的眼神中渐渐有了神采,看着自己布满铅泪纹的双手,浑身颤抖,"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这个声音仿佛是一个引子,越来越多的汞人开始出现异样。他们手中的工具纷纷掉落,有人跪在地上呕吐,吐出的是带着银色光泽的黏液;有人撕扯着自己的衣服,想要摆脱皮肤下那股灼烧的感觉。整个矿场回荡着痛苦的嘶吼和哭喊,那些被汞脑虫压制的意识正在艰难地觉醒。
番邦商人的首领听到动静赶来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他看着自己精心培育的汞人军团在痛苦中挣扎,暴跳如雷:"是谁?到底是谁干的!"他的目光扫过人群,突然锁定在暗处的裴玄霜,"是你!裴家的小子!你居然敢坏我的好事!"
首领挥舞着镶嵌汞合金的权杖冲过来,杖头的机械心脏发出刺耳的轰鸣。裴玄霜抽出软剑,翡翠义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冷光。五年前父亲书房里的秘密、矿洞中的血腥画面、还有祝铅姑消散时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一一闪过。他不再是那个被家族荣耀蒙蔽的晋商少主,此刻的他,只为救赎而来。
"今天,就是你的末日。"裴玄霜的声音冰冷而坚定。他的软剑与权杖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而在他们周围,越来越多的汞人恢复了意识,尽管仍在承受着身体的剧痛,但眼中已经有了反抗的光芒。
宋应星带着工部侍卫赶到时,正看见裴玄霜将软剑刺入首领的肩膀。陶釜在他身后散发着柔和的金光,汞合金公式与朱砂图腾交织成的净化结界,正在驱散矿场里残留的毒雾。被解救的汞人们相互搀扶着,看着这些突然出现的救星,眼中充满了感激和迷茫。
"带他们出去,安排郎中诊治。"宋应星对侍卫们下令,然后走到裴玄霜身边。少年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和尘土,翡翠义眼有些破损,但眼神却无比明亮。"做得好。"宋应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裴玄霜望着那些被解救的汞人,想起自己曾经签发的一份份运送"货物"的密函,喉咙不由得发紧。他走到一个少年汞人面前,那少年正用惊恐又迷茫的眼神看着自己布满铅泪纹的双手。"别怕,"裴玄霜蹲下身子,声音难得地温柔,"一切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