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丝诏强势

第66章 待破晓之时·怕人心之蚀(第3页)

 河心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

 十二艘官船的翡翠牡丹齐齐转向,叶脉里渗出的不再是黑水,而是粘稠的血浆。

 四百九十具尸骨突然直立,官服补子上金线游走,竟在夜空拼出端淑长公主的《璇玑图》。

 "母亲改良水闸那年,在转轴深处刻了句话。"

 沈知意簪尾刺入闸门裂缝,青铜机括应声弹开。

 斑驳的铜板上,端淑长公主的刻痕与二十年后的新痕交错重叠——"莫使人祸为天灾"。

 陆云袖的刀尖轻挑,某具尸骨的官服骤然碎裂。

 褪色的中衣上,墨迹勾勒的河道图竟用朱砂标注着稚子生辰。

 "令郎在临川书院可好?"他忽然转向面如死灰的匠作监。

 "每块闸石里浇铸的童男血,倒比朱砂更经得起盐蚀。"

 沈知意踏着铜钱堆成的山丘,簪尾在月光下画出巨大的星图:"二十年前你们在琉璃塔顶观星,说贪狼移位主漕运亨通。"

 她突然拽断匠作监的冰蚕丝腰带。

 "却不知真正的贪狼星...早被你们砌进了闸基。"

 河岸突然传来老妇哭嚎。

 四百九十名缟素妇人冲破衙役阻拦,她们手中的招魂幡在夜风中纠缠成网。

 新任侍郎突然掩面痛哭:"阿娘...那年我说去京城赶考..."他的手指深深抠进眼眶,"其实把您缝寿衣的银剪...熔成了贿赂的银锭..."

 沈知意俯身拾起片招魂幡残布,褪色的血字依稀可辨"慈母王氏"。

 "令堂的棺木,是用闸门替换下来的朽木打的吧?"

 她将残布覆在侍郎脸上。

 "那些木料每寸都渗着盐工的血,倒是比纸钱更招魂。"

 陆云袖突然挥刀劈向冰面。

 刀锋过处,四百九十盏河灯浮出水面,每盏灯芯都裹着枚带血的铜钱。

 "去年中元节失踪的孩童..."

 他刀尖挑起灯穗,"原来都在给诸位的祖宗照亮黄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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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升至中天时,新闸门轰然崩塌。

 沈知意站在母亲标注的观测点上,看四百九十具尸骨随波而下。

 他们的官服在激流中褪色,露出中衣上密密麻麻的补丁。

 估计皆是二十年前被贪墨的赈灾粮袋改制。

 "陆大人可知这些尸骨为何死不瞑目?"

 她接住从闸门裂缝飘出的绢帕。

 "他们亲手刻的祖宗牌位,连名字都被新贵们抹去改成了功德碑。"

 河心突然浮起块青铜残片。

 陆云袖以刀风卷来细看,竟是琉璃塔地宫铜漏的碎片,残存的刻度上还沾着暗红血渍。

 "当年守塔人撞钟九响自尽..."

 他忽然将残片掷向痛哭的侍郎。

 "他的血浸透铜漏时,诸位正在祖坟前放烟花吧?"

 沈知意簪尾穿透最后一块闸石,母亲的手稿在月光下显形。

 朱砂批注旁新增的墨迹尚未干透:"吾女知意,人心之蚀甚于盐卤,然冰层之下自有不冻之泉。"

 寅时的更鼓传来时,幸存的工部要员们突然集体癫狂。

 他们撕扯着官服,用碎冰在裸露的胸膛刻下"悔"字。

 陆云袖冷眼看着血色冰碴坠落:"现在刻字,倒比当年刻祖宗牌位虔诚些。"

 桃花汛冲开最后浮冰那日,沈知意独坐残闸之上。

 四百九十枚铜钱在漩涡中沉浮,竟拼出完整的洪武通宝。

 "母亲的手稿缺了最后一页。"

 她将铜钱按进残缺的牡丹纹。

 "原来是要用二十年光阴来补。"

 河底忽然升起块青铜板。

 端淑长公主的刻痕与母亲的字迹在此交汇,水波漾开的纹路里,渐渐显出陆云袖刀鞘上的新纹。

 半轮残月浸在冰河中,却比满月更亮三分。

 对岸柳林沙沙作响,似有无数苍老的手在整理破碎的招魂幡。

 沈知意知道,这场始于二十年前的人性困局,终要在二十年后的月光里,等来真正的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