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恭喜姑娘了
沈清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这叫什么世道!
皇帝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将人往绝路猛推!
所谓的“圣恩眷顾”,此刻在她眼中,无异于催命符!
接了,往后便是无尽的麻烦,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落下。
不接?
呵,抗旨不遵,罪加一等!
她区区一个宫女,哪里有半分说“不”的资格与底气?
沈清歌深深吸气,竭力平复胸腔里那颗狂跳的心。
她明白,今日这是躲不过了。
与其继续作小女儿姿态,推三阻四,反而更易引人怀疑,节外生枝。
倒不如坦然受之。
说不定,还能从这位张院判口中,探听出一星半点有用的讯息。
思及此,沈清歌那因极度紧张而绷紧的神经,略微松懈了些许。
她脸上的惶恐不安悄然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认命的恭顺。
“张院判言重了。”
她垂下眼睑,声音低微,却透着一股平静。
“既是皇命,奴婢自当遵从。”
稍作停顿,她又轻声补了一句:“只是奴婢这住处实在寒酸,怕是慢待了大人。不如……我们寻个更妥帖些的地方?”
让太医院的院判,屈尊于此等破败小院,为一个帮厨宫女诊脉,若传扬出去,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招惹不必要的口舌是非。
寻个僻静无人之处,方为上策。
“无妨,无妨。”
张院判闻言,倒是顺水推舟,轻轻摆了摆手。
他随沈清歌一同迈出了那方狭小的院落。
两人一前一后,穿梭在御膳房后方那些人迹罕至的夹道与回廊。
蜿蜒曲折。
最终,他们来到一处平日里绝少有人踏足的僻静凉亭。
亭子四周绿植环绕,清幽雅致。
张院判在石桌旁的石凳上落座,将随身药箱轻轻放下。
他从箱中取出一块洁白的脉枕,置于石桌之上,而后示意沈清歌。
“伸手。”
沈清歌依言,将自己那截纤细的手腕,缓缓放在了铺着干净细棉布的脉枕上。
她的心,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安定下来。
事已至此,再多思量亦是无用。
诊便诊吧。
她清楚自己身体并无大碍,至于那凤麟血脉的秘密,寻常太医绝无可能窥破。
凉亭之内,张院判示意沈清歌伸出手。
沈清歌深吸一口气,将手腕轻轻搭在了那方脉枕上。
指尖相触的刹那,那微凉的触感让沈清歌的心,不易察觉地轻轻一颤。
张院判阖上双目。
三根手指沉稳地搭上了她的寸口。
时间,在这一瞬,仿佛被冻结。
亭外偶有几声蝉鸣断续传来,却愈发衬得此地一片死寂般的宁静。
沈清歌低垂着头。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射出一小片浅淡的阴影,巧妙地遮掩了她眸底所有的情绪。
她能清晰感觉到,张院判的指腹带着常年诊脉而生的薄茧。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像三座无形的小山,压得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
“千万……千万别让他看出什么……”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
寻常太医,应当……应当是瞧不出任何异样的吧?
可眼前这位,是院判!
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为精湛之人!
倘若……倘若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
沈清歌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的手心,也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她努力想让自己放松,可越是这般想,身体便越是僵硬得不听使唤。
“呼……吸……”
她暗自调整着呼吸的节奏,试图让自己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然而,张院判的眉头,却在不知不觉间,越蹙越紧。
起初,他神色如常,只是一副例行公事的沉静。
但渐渐地,他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时而轻按,时而重压,反复逡巡不已。
那模样,仿佛在探寻某个深藏于她体内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沈清歌甚至能感觉到,他指下的力道,在发生着极其细微的变化。
半炷香的工夫,悄然流逝……
亭子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
沈清歌的额角,也开始沁出了汗珠。
这位老院判,究竟在做什么?
不过是诊个脉罢了,何至于耗费如此之久?
就在沈清歌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崩溃的边缘——
张院判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睁开双眼。
神情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困惑,以及一丝……显而易见的凝重。
他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而是又低下头,换了一只手,继续为沈清歌诊脉。
同样的流程。
同样的细致入微。
同样……令人抓狂的漫长等待。
沈清歌的心,彻底乱了,七上八下,如十五个吊桶打水。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位张院判的表情,从最初的平静无波,到后来的隐隐疑惑,再到此刻的……深思不属。
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沈清歌脑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念头纷至沓来,如走马灯般闪过。
她表面上依旧竭力维持着平静无波的模样,可内心深处,早已是惊涛骇浪。
终于,在沈清歌感觉自己快要变成一座望夫石的时候——
张院判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收回了手。
却没有立刻给出任何论断。
反而沉默地注视着沈清歌,那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探究之意,看得她浑身都不自在。
她觉得,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了。
与其等着他开口发问,不如主动出击。
打乱他的节奏,或许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丝微弱的主动权。
“大人,”沈清歌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坦然,“其实,前几日御膳房里,出了些事情。”
张院判闻言,眉梢极轻微地动了一下,目光依旧落在她身上,示意她继续说。
“御膳房那日送来的午膳,似乎……似乎是被人动了手脚。”沈清歌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每一个字眼。
“有好几位平日里与奴婢一同当值的姐妹,用过午膳之后,都相继病倒了。”
她略微停顿了一下,紧接着补充道:“奴婢因为当时恰好有些旁的事情耽搁了片刻,又素来对入口之物比较警醒留意,所以侥幸逃过一劫,并未沾染。”
这番话,自然是半真半假。
御膳房出事,千真万确。
她没有中招,也是事实。
但其中的缘由,却远非她口中所说的这般轻描淡写。
她此刻将此事点破,一则是想为皇帝为何会突然“关心”她这么一个小宫女的身体状况,寻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
二则,也是想借此观察一下张院判的反应,试探一番宫中对此事的真实态度。
张院判听完她的话,神情并无太大波澜。
仿佛对宫中这些藏污纳垢的腌臜之事,早已是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语气平静无波。
“原来如此。”
“宫禁之地,人心叵测,姑娘能时刻多加小心,确是好事。”
他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任何特别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