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心如死灰4(第2页)

许识秾端着碗的手控制不住地发颤,粗粝的碗沿硌得掌心生疼。

心里像是被人塞进了一大团湿漉漉的棉絮,闷得他喘不上气,那股子苦涩比来时路上啃干硬的饼子还要烈,顺着喉咙一直烧到五脏六腑。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

是谁,把他那只振翅能凌云的鹰,变成了如今这只眼神空洞的雀?

许识秾可以肯定,许灼华一定是生病了。

她跟程牧昀一样,两人都病了。

程牧昀选择了发疯,许灼华选择了内耗。

他们就像是同生共长的枝与叶,没了叶的枝,会失去生机,没了枝的叶,会慢慢枯萎。

作为唯一一个知道许灼华来自未来的人,许识秾知道许灼华内心的挣扎,明白两人在一起的不易。

但是分开就相当于慢性死亡,在一起又会被分开,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人都正常地活着?

许识秾知道,许灼华正在尝试找办法,找到没有程牧昀也能自己活下去的办法,只是还没找到,而且这个过程对于她来说太痛苦了。

否则的话,许灼华不会心甘情愿躲在这里,远离程牧昀,她有多爱程牧昀,许识秾心里知道。

饭后的灶房还残留着烟火气,许识秾单独将柳大夫留了下来。

他枯瘦的手指在八仙桌沿上轻轻摩挲着,指腹碾过桌面上一道细微的裂痕,才哑声开口:“柳大夫,灼华这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大夫捋着颔下花白的胡须,眉头拧成个川字,半晌才重重摇了摇头:“东家,不瞒您说,这孩子是打小就亏了底子。正是长筋骨、养气血的时候,风餐露宿吃了多少苦?如今又伤了根本,能从鬼门关抢回这条命,已是天大的侥幸。”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沉,“眼下别无良方,只能静养,慢慢熬着,看能不能把这口气缓过来。”

许识秾的眉峰瞬间蹙得更紧,眼角的皱纹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揪了一把。

寺庙里里那六年……

本该是锦衣玉食、描眉画鬓的年纪,灼华却在青灯古佛旁啃着冷硬的窝头,数着晨钟暮鼓熬过一个个寒冬。

那六年的苦,是刻进骨头缝里的。

他闭了闭眼,将涌到喉头的涩意强咽下去。

罢了,都是命。

“静养便静养。”他睁开眼时,眸子里已多了几分决断,“需要什么补品药材,人参、燕窝、雪莲……你尽管开方子,我让人连夜从城里送来,不能再委屈了她。”

柳大夫却摆了摆手:“前几次陈鹤德过来,补品流水一样送过来,鹿茸、阿胶、西洋补药样样不缺,库房里还堆着呢,实在不缺什么。”

“陈鹤德?”许识秾的眉尖又竖了起来,指节在桌沿上叩出沉闷的声响。

他早知道陈鹤德来得勤,却没料到会殷勤到这份上。

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新海城谁不知道,警察署长朱执水对陈鹤德有知遇再造之恩,一手将他从街头混混提拔成如今的商界新贵。

更别说朱家还有位金枝玉叶的千金,眼瞅着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朱执水想招陈鹤德做女婿,早已是满城皆知的事,连街头卖报的小童都能说上两句。

如今的陈鹤德正是如日中天,说是新海城冉冉升起的新星都嫌慢,分明是要冲天的势头。

朱执水费了这么多心血把他捧起来,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别的女人身上耗费心思?

绝对不能让许灼华还活着的事情传出去。

许识秾的目光落在灶房门口那株歪脖子柳上,声音里带了几分探究:“灼华她……对陈鹤德是什么态度?”

柳大夫行医多年,最不爱掺和这些家长里短,此刻却望着灶台上那碗凉透的药汤,轻轻叹了口气。

“少东家这样子,您还不知道?对谁都是淡淡的,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莫说陈鹤德了,便是天上掉下来个金元宝,她怕是也未必能多瞧一眼。”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又添了句,“只是陈先生每次来,送完东西就站在院门口看会儿,那眼神……倒像是欠了少东家什么,非得做些什么才能安心似的。”

许识秾这才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指节泛白的地方慢慢洇出些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