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界无案古月天龙

第348章 金印洗冤法旨临

弥漫到整个殿宇、蕴含着无尽痛苦与恐惧的金色辉光,如同潮水般来得突然,去得也迅速。

杨十三郎左眼中的炽烈金印缓缓黯淡,最终恢复如常,只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深藏眼底。

光芒尽褪,凌霄宝殿恢复了原有的宏伟与辉煌,日月星辰的虚影再次清晰,用天河淤泥烧制的金砖光洁如初。

然而,殿内的一切,都已彻底改变。

绝对的死寂只维持了不到一息,便被一种极度压抑后的崩溃性反应所取代。

“嗬——嗬——”

剧烈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此起彼伏。

紧接着是难以抑制的干呕声,许多养尊处优的仙官何曾受过这等源自灵魂深处的折磨与惊吓,胃里翻江倒海,仙体不受控制地痉挛着,狼狈不堪。

“哐当!”

一声脆响,不知是哪位仙官手中的玉笏脱手跌落,在光滑的地板上摔得粉碎。这声响如同一个信号,更多杯盏、玉佩跌落的声音零星响起。

放眼望去,满殿仙官,十之八九面色惨白如纸,不见丝毫血色,仿佛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豆大的冷汗从他们额头、鬓角涔涔滚落,浸透了华丽的仙袍衣领,不少人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需要紧紧靠着身旁的同僚或是身后的殿柱才能勉强站稳。

他们的眼神涣散,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曾散去的极致骇然与痛苦,仿佛刚刚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中挣扎出来。

先前那些气势汹汹发难的仙官,如文华真人、罡焱将军之流,此刻更是面如死灰……

不仅是因为共感的冲击,更是因为他们深知,随着这无可辩驳的“心证”完成,他们所有的指控、所有的谋划,都已彻底破产,等待他们的将是难以预料的后果。

他们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御座,也不敢去看殿中的杨十三郎。

而最令人触目惊心的,则是那几名原本作为原告、实则被操控的仙官。

他们彻底瘫软在阴冷的金砖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如同受伤的幼兽。

不再是木然和被操控的状态,而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起了所有被剥夺、被折磨的恐怖经历。

巨大的后怕和难以磨灭的痛苦瞬间击垮了他们,他们再也无法维持任何仙家仪态,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与哀嚎,涕泪横流,语无伦次地向着御座的方向叩首、哭诉:

“陛下!陛下明鉴啊!是……是那黑影……抽走了我的灵慧魄!”

“痛!好痛啊!救我……救我……”

“我说!我什么都说!是有人逼我……在我神魂中种下禁制,逼我诬告首座大人!”

“邪阵……就在山阴……黑色的……冷的……”

他们的哭嚎与指认,混杂在殿内一片混乱的喘息与压抑的啜泣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真实。

这血淋淋的、失态的痛苦,比之前任何完美的证据陈述,都更具有毁灭性的说服力。

一切阴谋诡计,一切言语机锋,在这最原始、最真实的情感宣泄面前,都显得苍白而可笑。

真相,已不言自明。

共感带来的极致痛苦与恐惧余波尚未在仙官们的神魂中完全平息,殿内依旧充斥着压抑的喘息、细微的啜泣与那几名崩溃原告撕心裂肺的哭嚎。

绝大多数仙官仍沉浸在那种灵魂被撕裂的骇然中,仙识动荡,心神失守,正是防御最薄弱、感知最混乱的时刻。

然而,对于早有准备、且身为施术者的杨十三郎而言,这全局性的心神震荡,却如同在浑浊的水中投入了一颗明矾。

就在金印之力完全敛去、共感连接彻底切断的那一刹那,他高度集中的仙识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异常、转瞬即逝的波动!

那并非殿内任何一位仙官的气息,而是一缕极其隐秘、阴冷、滑腻的神识丝线,正如同受惊的毒蛇般,以惊人的速度从那几名瘫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原告仙官眉心抽离而出!

这丝线微弱得几乎溶于虚空,却带着一股令杨十三郎左眼金印都微微悸动的、纯粹的恶意与邪异气息,正欲遁入虚空,逃逸无踪!

幕后黑手正在切断最后的联系,试图湮灭一切操控的痕迹,金蝉脱壳!

电光火石之间,杨十三郎心中雪亮,杀意骤起。

——想走?必须留下点东西来!

他左眼之中,那刚刚平复的金印骤然再次炽亮,但这一次,光芒并非扩散,而是极度凝聚,化作一柄无形无质、却锋锐无匹、由最纯粹律令与因果之力构成的利刃!

这利刃无视了空间的阻隔,沿着那丝即将彻底断绝的、污秽的神识联系,以超越思感的速度,逆溯而上,朝着其源头狠狠斩去!

这一击,直接作用于神识与因果的层面!

遥远不知何处,仿佛传来一声极其压抑、却充满了痛苦与惊怒的闷哼!

那声音极其微弱,甚至让殿内心神不宁的仙官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在杨十三郎的感知中,那根阴冷的神识丝线应声而断,如同被烫红的利刃切过的蛛丝,瞬间湮灭。

而在其断裂消散的前一瞬,杨十三郎凝聚到极点的仙识,如同最灵巧的手指,从那被斩断的“线头”处,强行攫取到了一缕残留的、属于施术者的信息碎片!

那并非完整的计划或身份,而是一个仿佛带着血腥与祭祀气息的、冰冷的名词:

“甲辰祭礼”!

四字入脑,如同冰锥刺入,带着不祥的预兆。

与此同时,逆溯而上的金印之力显然也击中了目标,远方的闷哼之后,似乎还隐约传来某种法器碎裂的细微声响,以及一股极其短暂却狂暴的法力反噬波动,虽经极力压制,但那瞬间的紊乱依旧被杨十三郎精准捕捉。

反击,成功!

杨十三郎眼中金芒彻底敛去,面色如常,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隔空一击从未发生过。

但他微微低垂的眼睑下,眸光却愈发冰冷深邃。

“甲辰祭礼”……他记住了。

而对方,也必然为这缕神识的被斩灭与反噬,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凌霄宝殿内,那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压抑的喘息声、以及仙器坠地的碎音尚未完全平息,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神魂遭受剧烈冲击后的恐慌与不安。

文武仙官们大多面色惨白,惊魂未定,相互搀扶着……看向殿中央那玄袍身影的目光已彻底改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敬畏与一丝残余的恐惧。

就在这片狼藉与悲声交织的混乱之中,九重高台之上,那垂落的十二旒白玉珠再次微微晃动。

所有杂音仿佛被一只无形之手骤然扼住。

玉帝陛下那平静、威严、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却仿佛蕴含着天庭至高法则力量的声音,如同温润却沉重的玉石,清晰地落入每一位仙官的仙识深处,抚平了躁动,也带来了最终的裁定:

“杨卿。”

仅仅两个字,一个称呼,已定下基调。

“汝以金印之力,呈情于御前,证心于百官。众生之痛,邪阵之恶,朕已尽知。”

声音略作停顿,仿佛让那沉重的真相再沉淀一分,随即继续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烙印,刻入虚空:

“天枢院首座杨十三郎,及其所属部众,于天庭仙魂失窍一案,查证翔实,并无丝毫渎职枉法之情。此前诸般指控,皆属虚妄,一概驳回。”

这明确的裁定,让文华真人、罡焱将军等一干发难者瞬间面无人色,身体难以控制地微微摇晃。

玉帝的声音并未停止,反而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首座杨十三郎,于此案中非但无过,反而有功。洞察邪祟,保全证据,勇毅可嘉。”

最后,则是赋予重任的敕令:“着令杨十三郎,总揽此案后续事宜,彻查幕后元凶,无论其位阶高低,根底深浅,一经查实,依天条严惩不贷。天庭各部、各方守军,皆需全力协办,不得有误。”

圣音袅袅,渐次消散。

殿内依旧一片死寂,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最初的震惊与痛苦过后,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恍惚,以及对新命令的绝对遵从。

玉帝的裁决,不仅洗刷了杨十三郎的冤屈,更将其权威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赋予了先斩后奏般的权力。

天音已定,乾坤朗朗。

玉帝的裁决余音如同洪钟大吕,仍在殿宇间嗡嗡回荡,涤荡着先前所有的阴霾与不确定。那“一概驳回”、“有功”、“彻查”的字眼,清晰地定义了此案的终局。

未等众仙官从这最终的定论中完全回过神来,御阶之侧,那位一直垂首侍立的司礼仙官已然上前一步。

他手中不知何时已捧起一卷明黄绢帛,那绢帛之上仙光缭绕,隐有龙气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严法则之力。

司礼仙官面容肃穆,展开绢帛,运足仙力,声音比之前宣唱案由时更加庄重、更具穿透力:

“奉,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敕命:”

“兹有天枢院首座杨十三郎,忠勇勤勉,于巨灵山邪祟一案,明察秋毫,破妄显正,有功于社稷,有益于黎庶。特赐尔全权,总揽巨灵山一应防务事宜,周边千里之内,诸部天兵、各方神将、乃至地方散仙,皆须听其号令,受其节制!”

“允其便宜行事之权,凡遇紧急,可先斩后奏,以期荡涤妖氛,克竟全功,护佑仙胞,安定乾坤!”

“钦此——!”

这法旨的内容,比口头的裁决更加具体,更加有力!

它不仅确认了杨十三郎的清白与功劳,更赋予了他在巨灵山区域绝对的、不受任何掣肘的军事指挥权和临机决断权!

“皆须听其号令”、“便宜行事”、“先斩后奏”——这些字眼如同重锤,敲在每一位仙官的心头,尤其是那些先前曾暗中作梗者,更是脸色煞白,深知这意味着什么。

司礼仙官宣唱完毕,双手恭敬地捧着那卷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权威的法旨,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杨十三郎面前。

“首座大人,请接法旨。”

杨十三郎面色沉静,撩起玄黑袍袖,伸出双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玉帝法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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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指尖触及绢帛的瞬间,一股温润却浩瀚的力量微微荡漾开来,与他体内的仙力以及左眼金印产生了一丝玄妙的共鸣。

他握住法旨,向御座方向再次躬身:“臣,杨十三郎,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此刻,他手持明黄法旨,屹立于凌霄宝殿之中,玄袍金纹,身姿挺拔。

无需再多一言,那卷法旨本身,便是最高的权柄,最硬的道理,也是最重的责任。所有的目光聚焦在那卷法旨之上,充满了敬畏、复杂,以及一丝终于认清现实的凛然。

天枢首座之威,经此一役,非但未损,反而如日中天,更胜往昔。而这权柄的锋芒,已直指巨灵山外的滔天魔焰。

刚步出凌霄宝殿那沉重压抑的氛围,甚至来不及感受南天门外相对清冽的仙气,杨十三郎便已迫不及待地沟通了团队。他指尖在腰间一枚温热的传讯玉符上快速拂过,仙力微吐。

几乎是在玉符亮起的瞬间,另一端便传来了回应,仿佛戴芙蓉和七把叉早已守候多时。

“官人……能听清楚吗?”

戴芙蓉清冷的声音率先响起,即便透过玉符,也能听出其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查证甲辰祭礼……”

杨十三郎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吐出了这几个从敌人神识中攫取出的、带着不祥气息的字眼。

玉符那头沉默了一息,随即,戴芙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快而清晰:

“收到。监测显示,仙胞能量波动峰值正与上古干支柱‘甲辰’时序高度吻合,误差极小。此时辰蕴含特殊天地交泰之气,推测为邪仪启动之关键节点,很可能是仙胞力量最盛亦或是最易被引动的瞬间。”

她的话音刚落,另一个急吼吼的声音就插了进来,是七把叉:

“首座哥!我这边的线报也对上了!有几个藏在阴沟里的老油子前两天偷偷摸摸收‘祭礼’用的幽冥血砂和怨魂木,量不大但很急,交货时间就卡在最近!还有,几个平时屁都不敢放的魔崽子巢穴,这两天人马调动异常频繁,都朝着巨灵山那边蹭!肯定是了,‘祭礼’就是他们动手的号子!”

三方信息——来自敌人神识的密钥、来自仙胞本身的能量规律、来自四浒之地的异常动向——在这一刻完美地拼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清晰无比、令人心悸的结论。

无需再多言,所有人都明白了。

敌人并非漫无目的地等待,他们有一个精确至极的行动时刻表。

他们将在仙胞出世、力量达到顶点的那个特定时辰——“甲辰时”,举行一场名为“祭礼”的邪恶仪式,其目标,毫无疑问便是那蕴含着无尽造化之力的仙胞!

时间,不再是模糊的“迫在眉睫”,而是变成了一个冰冷倒计时的精确刻度。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向那个注定血雨腥风的时刻无情逼近。

玉符两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唯有沉重的呼吸声透露着彼此心中同样的惊涛骇浪与极致紧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