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光之城 其四
房间内气氛凝重，除了德军巴黎军政长官和两位使者，周围还肃立着几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士兵。
埃里克紧贴着墙壁，屏住呼吸，目光快速扫视，寻找着可能存放药物的抽屉或公文包，但一无所获，药物显然被谨慎地收好了。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长官身后侧方站立的一名副官模样的人身上。
那人有着一头与他相似的棕色卷发，身形也隐约有些熟悉。
埃里克无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某种源于血脉的直觉让他对那个人格外警惕。
（“埃里克，先别动，也别管那个人。” 朱丽叶特的声音及时在他脑中响起，）
（“虽然无法直接读心，但透过你的眼睛观察他的神态、语气，结合他们的对话，我可以尝试推测他的真实想法和压力点。这能帮助我们制定更精准的下一步计划。”）
埃里克在心中默默应下，将身体更深地融入阴影，只有专注的听觉在捕捉着每一句话。
此时，瑞典总领事拉先生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语气谨慎地开口：“将军阁下，盟军正在逼近，不知您对巴黎的……未来，有何打算？”
长官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色平静，语气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沉稳：
“是的，盟军在逼近。目前最重要的是，想尽一切办法，拖慢他们的进军速度，为后方调整部署争取时间。”
市政官员深吸一口气，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切入核心：“如果要拖慢进度……我们最近在城内，听到了一些……令人非常不安的传闻。关于……关于巴黎最终的命运。”
将军抬起眼皮，灰色的眼睛直视着对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或愤怒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近乎认命的平静：“是关于毁灭巴黎的事吗？”
他直接点破了那个可怕的词汇，
“元首此前对于前线一系列……未能达到预期的战况，以及部分管理占领区的高级将领的……表现，感到极度失望和愤怒。摧毁巴黎，是已经明确下达的命令。”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房间里炸响。市政先生和总领事先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冷汗，几乎能感觉到那把无形的铡刀已经悬在了巴黎的头顶。
埃里克甚至能通过链接，隐约感受到远处伊莎贝尔骤然绷紧的神经。
市政先生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抖：“将军……巴黎……巴黎还有几十万平民啊……”
“现在是战争时期，”长官的语气依旧平板， “伤亡总是难以避免的。”
总领事先生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提高：“请您想想巴黎无与伦比的历史和艺术价值！它是文明的瑰宝！”
“历史价值……确实令人遗憾，”将军的回应近乎程式化，似乎早已准备好应对这套说辞，“但请放心，大部分重要的艺术品都已经被妥善转移和保护起来了。”
市政先生几乎要崩溃了，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就算……就算你们摧毁了巴黎，对现在的战况难道就有决定性的好处吗？这除了泄愤和毁灭，还能带来什么？！”
长官沉默了一瞬，那短暂的停顿在压抑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漫长。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胁：
“先生，命令就是命令。我想，您不会没有注意到最近正在进行的……大规模逮捕和清算吧？希望您能明白我的处境。”
总领事先生深吸一口气，做最后的努力：“我当然明白您身负的命令和……随之而来的压力。但这道命令……真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就在这一瞬间，埃里克敏锐地捕捉到，那位一直坐姿笔挺的长官，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向内缩了一下，那是一个极其细微的、仿佛感到寒意或压力的防御性动作。
尽管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长官的目光扫过两位面色惨白的访客，最终落在虚空中，声音里第一次染上了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无奈的意味：“元首……他的意志……你也是知道的呀。”
（埃里克在心中对朱丽叶特低语：“他在害怕。虽然掩饰得很好，但他提到元首时，语气里有恐惧。”）
（“确实，” 朱丽叶特的声音依然冷静，“恐惧会让人犹豫，也可能成为违抗命令的种子。这个信息很有价值，我会同步给爱洛伊斯夫人，或许她能通过其他渠道加以利用。”）
房间内，市政先生和总领事先生听到将军近乎坦承的无奈，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他们明白，这已是对方能表达的极限。
市政官员只能硬着头皮，做最后的努力：
“我们……当然明白您面临的巨大压力和其中的顾虑。我们此番前来，并非要求您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恳请您……能够慎重地、再三地考虑。巴黎……不仅仅是座城市。”
将军似乎被这种徒劳的坚持弄得有些烦躁，他挥了挥手，打断了对方：“你们的意思我已经非常清楚了。如果没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就请回吧。”
逐客令已下，市政官员和总领事先生只能深深鞠躬，带着满心的沉重与无力，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埃里克在心中叹了口气：“看来，想靠言语说服他，难度很大。”）
（朱丽叶特沉默了片刻后回应：“至少我们收集到了关键的信息——他内心并非铁板一块，也存在压力和恐惧。现在，执行第二步：找到他的药片，看清楚它长什么样子。”）
埃里克在心中应下。
趁着士兵们注意力跟随离开的访客、房间内秩序稍有松动的瞬间，他如同幽灵般在房间内快速移动。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书架、柜子、甚至一些不起眼的角落，手指轻轻拂过可能藏匿物品的地方。
但是，一圈搜寻下来，他一无所获。根本没有看到任何药瓶的踪影。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依旧坐在桌后、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的长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