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蚕姑
"追风!你个败家玩意儿!"
他突然暴喝一声,烟灰簌簌落在开裂的塑料拖鞋上。马厩里那匹通体雪白的公马正歪着头啃食晾衣绳上的花布衫——那是李小芳去年生日唯一的新衣裳。白马听见骂声也不慌,慢悠悠卷着舌头把最后一片碎布咽下去,琥珀色的眼珠斜睨过来,睫毛上还沾着洗衣粉的泡沫星子。
堂屋门帘哗啦一响,扎着麻花辫的姑娘端着搪瓷盆冲出来。十五岁的李小芳像根抽条的柳枝,洗得发白的碎花裙下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腿,脚踝上戴着端午节编的五彩绳。
"爸!张叔说今天要来看猪..."
"看个逑!"李建军把烟屁股碾在青石板的裂缝里,那里积着经年的黑褐色污渍,"上回说好二百斤给六百,过个夜就变五百五——城里人管这个叫...叫..."
"叫商业欺诈。"小芳蹲下来捡拾被白马扯落的木衣夹,发梢扫过追风湿漉漉的鼻头。白马忽然低头蹭她手背,热气喷在腕间那道陈年烫疤上,惹得少女咯咯笑起来。这笑声让李建军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记得亡妻卧病时,女儿在产房外也是这么没心没肺地笑。
摩托车轰鸣声撕裂了晌午的寂静。村主任王福贵戴着墨镜闯进院门,后座绑着的两只活公鸡扑棱着翅膀,鸡粪点子甩在晾晒的玉米堆上。·如\文?网′ !耕,欣*最,全′
"建军啊!"他摘下墨镜往领口一插,露出被晒成酱紫色的脸,"信用社老刘带着人往这边来了,你那台拖拉机..."
话没说完就被一声嘶鸣打断。追风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碗口大的铁蹄踏得晒场上的玉米粒噼啪作响。王福贵仓皇后退时撞翻了腌酸菜的瓦缸,褐色汁液顺着裤管往下淌:"疯马!明天就送屠宰场!"
小芳扑过去拽缰绳的瞬间,闻见白马身上混合着青草和铁锈的气息。这味道让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熬的中药,苦涩里带着回甘。追风低头用鼻梁蹭她锁骨,温热的气息喷在沁汗的皮肤上,竟让她想起小时候发烧,母亲用湿毛巾擦拭额头的触感。
当夜暴雨倾盆。小芳蜷缩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听见父亲在隔壁屋摔打酒瓶。玻璃碴子溅落的脆响混着雷声,让她把薄被卷成蚕蛹状。黑暗中忽然响起"咯哒咯哒"的叩击声——追风正在用蹄子敲打她窗下的砖墙,这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