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河间旧事(第3页)
日子像晒在阳台上的被单,平平展展铺到夏天。秀娟在赵振华的诊所帮忙抓药,渐渐有人喊她"赵大夫家的"。七夕那晚赵振华喝多了米酒,抓着她的手往自己白大褂里摸,说心口疼让她听诊。秀娟甩开手往家跑,月光把巷子照得惨白,她忽然在拐角被捂住嘴。
"是我。"建军的声音在发抖。他胡子拉碴像老了十岁,胳膊上还打着石膏。秀娟摸着石膏上歪扭的"娟"字,眼泪把粉笔灰冲成道道。"我每天都在诊所对面修车。"建军把额头贴在她手背上,"那个姓赵的早就结婚了,上个月的事。"
秋雨来得急,赵振华举着伞在诊所门口堵人。他的金丝眼镜蒙着水雾:"你以为王建军怎么突然有钱开修车铺?他收了县医院三万多封口费!"伞骨在风里摇晃,像随时要散架,"现在全城都当你是死人,除了我谁还要你?"
秀娟抱着药箱往雨里冲,塑料凉鞋踩出水花。建军铺子里的收音机在放《牡丹亭》,"但是相思莫相负"的唱词混着雨声。她看见建军蹲在摩托车旁拧螺丝,工具箱上摆着个玻璃罐,两条红尾巴金鱼正在啃水草。
"那年你送我的鱼..."秀娟浑身滴水,指着罐子发抖。建军用油乎乎的手蹭裤腿:"原配的早死了,这两条是它们孙子。"他突然被扑了个趔趄,扳手当啷掉地上。秀娟的眼泪混着雨水往他脖子里灌:"我想起来了...下葬那天,听见你在坟头哭..."
卷闸门哗啦落下,修车铺变成与世隔绝的铁盒子。建军用棉纱擦她头发,突然摸到后脑勺的疤。"还疼吗?"他手有点抖。秀娟抓着他食指按在疤上:"你写的情书我都留着,在赵家衣柜最底下。"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盖住了远处的警笛声。
赵振华是举着手术刀冲进来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浆,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你们这是诈尸!"他挥刀划向建军时,秀娟抓起机油壶砸过去。玻璃罐应声而碎,两条红金鱼在机油里扑腾,赵振华突然跪在地上捞鱼,眼镜掉进黑乎乎的油里。
警车红蓝灯划破雨夜时,秀娟正用棉纱给金鱼包扎。建军把结婚报告拍在警察面前,泛黄的纸上画着穿军装的小人。赵振华在警车里喃喃自语:"我救活她的...该是我的..."他白大褂口袋里掉出离婚证,日期是前天。
第二年清明,坟山上的新坟埋着赵振华的白大褂和听诊器。他因为医疗事故被吊销执照,去了南方。秀娟和建军的修车铺安了玻璃橱窗,里头游着三条红金鱼——有条尾巴缺了口,但游得比谁都欢实。傍晚收工时,收音机里在播寻人启事,建军关掉开关说:"回家给你煮毛豆?"巷子里的爬山虎又绿了,一直爬到他们家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