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老徐和老赵(第3页)
凌晨两点的手术灯下,赵炳对着b超影像比划穿刺点,"要是有dsa设备..."徐登正在蒸煮奇怪的药包,"华佗当年用麻沸散开颅,你现在连个造影机都没有?"说着把冒着热气的药包敷在老人肝区,"试试这个芒硝大黄热敷,或许能撑到救护车来。"
奇迹发生在破晓时分。当市医院的救护小组冲进诊所时,老人居然自己扯掉了氧气面罩:"我要撒尿..."满屋子的医学精英看着徐登递过来的夜壶,赵炳的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半截艾条。
冬至那天,诊所来了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他摸着鎏金袖扣打量混搭风的中西药柜,"我们集团打算投资连锁诊所..."赵炳正在给糖尿病患者换药,"现有设备只能做基础诊疗。"徐登头也不抬地捣着药杵,"祖传秘方不外卖。"
男人笑着展开企划书,"二位救人的视频在网上有百万点击,如果加盟我们..."他突然剧烈咳嗽,手帕上绽开暗红血花。赵炳的瞳孔骤然收缩,"多久了?"徐登已经捏住男人手腕,"寸口脉结代..."
ct片插在灯箱上时,整个诊所鸦雀无声。赵炳用激光笔点着肺部阴影,"中央型肺癌,已经包裹住肺动脉。"徐登在药柜前徘徊,"白花蛇舌草加半枝莲..."话音未落,男人突然大笑:"早听说两位神医,果然..."
化疗药的味道和中药苦香在病房里厮杀。赵炳盯着不断恶化的血象报告,"骨髓抑制太严重了。"徐登把阿胶膏切成小块,"配上我的归脾汤试试?"两人第无数次争吵被心电监护仪的警报打断——男人发生了室颤。
除夕夜的雪落在诊所窗台。赵炳给男人注射完最后一支靶向药,"癌细胞还是在扩散..."徐登正在熬煮紫杉醇药汁,"《本草拾遗》里说东北红豆杉..."突然,男人抽搐着扯掉输液管,"让我死个痛快!"
正月十五的月亮滚圆。男人最后一次走进诊所,西装笔挺得像要参加宴会。"给我开点止痛药吧。"他笑着拍拍真皮沙发,"这套家具留给更需要的人。"徐登默默推过一碗琥珀色汤剂,"罂粟壳煎的,不伤胃。"赵炳在处方单上签字的手顿了顿,终究没写杜冷丁。
惊蛰雷响那天,男人的葬礼在南山公墓举行。赵炳发现墓碑前放着束罕见的冬虫夏草花,徐登的布鞋底还沾着墓园新泥。两人一左一右站着,像两个沉默的门神。
"要是早点发现..."赵炳的领带被风吹得翻卷。徐登掏出个油纸包,"他最后那天塞给我的。"展开是张泛黄的药方,右上角钢笔字龙飞凤舞:1998年6月,徐氏止血散与赵氏吻合术联合治疗犬类股动脉损伤实验记录。
记忆如暴雨倾盆。那年医学院后巷,穿白大褂的研究生和青布衫的赤脚医生为救流浪狗吵得面红耳赤。赵炳记得自己偷了实验室的缝合线,徐登想起对方翻墙送来退烧药。后来小狗还是死了,两人在解剖室熬到天亮,发现中药止血剂与显微外科结合的奇效...
"原来是他把实验数据卖给药厂..."徐登的指甲掐进掌心。赵炳摘下起雾的眼镜,"所以我们毕业后一个被西医除名,一个被中医协会除籍..."二十年谜底揭晓时,山脚下传来救护车的呜咽,新的病患正在等待,而两个老对手的背影渐渐重叠在苍茫暮色里。
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诊所招牌,徐登蹲在屋檐下熬膏方,陶罐里翻滚着深褐色的药汁。赵炳拎着ct片从里屋出来,白大褂上沾着碘伏的黄色痕迹。
"胃癌晚期那个老太太,"赵炳把片子插在晾衣绳上,"止疼泵都压不住了。"徐登往药汁里撒了把朱砂,"试试这个五石散,王羲之当年服的上品。"赵炳突然抢过药勺,"你他妈疯了?这玩意儿含汞!"徐登却笑起来,"总比吗啡强,至少能看见兰亭集序的幻象。"
两人在雨中对峙,药勺上的朱砂滴滴答答落进泥水里。远处传来鞭炮声,不知是谁家新生儿满月。赵炳突然松了手,"掺点我的镇静剂,能延缓毒性发作。"徐登摸出个翡翠鼻烟壶,"早混进去了,你这西医脑子转得慢。"
秋分那天,老太太在睡梦中离世。女儿送来幅刺绣,左边是听诊器,右边是银针,中间绣着"医者仁心"。赵炳把刺绣挂在中药柜和西药架中间,徐登偷偷在听诊器图案上补了朵三七花。
第一场雪落下时,卫生局的人来送锦旗。领导握着两人的手说了许多"中西医结合典范",临走前指着墙上的营业执照:"该换个正规名字了。"徐登往火盆里扔着艾草,"我看'济世仁心'挺好。"赵炳给领导递上热茶,"二十年前就注册过了。"
炉火噼啪作响,营业执照在烟雾中若隐若现,注册日期赫然是1998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