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空佛像(第3页)
绿光消失了,龙吟声也消失了。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以及老金粗重得像破风箱一样的喘息声。那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异香,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卧室,比储藏室那夜闻到的还要浓烈百倍!
“啊——!!!”
李素芬的尖叫声划破了死寂。她被那巨响和绿光惊醒,打开灯冲进卧室,看到墙上那个突兀的大洞,看到瘫在床上、面无人色、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落叶的丈夫,再闻到空气中那股浓烈得让人头晕目眩的异香,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金万财!家里进贼了?!什么东西炸了?!你说话啊!”
老金喉咙里咯咯作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不成调的字:“佛…佛…龙…龙飞了…”他连滚带爬地摔下床,不顾老婆的尖叫,疯了一样扑向床底,拖出那个破帆布包。旧报纸已经被撕得粉碎,里面那尊黑檀木佛像,赫然拦腰断成了两截!断口处参差不齐,如同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硬生生撑爆!佛像的胸腔位置,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拳头大小的、边缘极不规则的窟窿,仿佛里面曾经盘踞着什么东西,此刻已破壳而去。
老金颤抖着捧起那两截残破的木头,手指摸向那个空荡荡的窟窿内壁。内壁异常光滑冰冷,指尖触碰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刻痕。他借着卧室刺眼的灯光,眯起眼睛,艰难地辨认着——那是几个极其古拙、深深刻入木髓的梵文符号。他不懂梵文,但这几个符号的形态,却诡异地让他想起安伽陀说过的那句话。他猛地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在搜索框里输入那几个符号的模糊描述。
屏幕上跳出的释义,像一道无声的霹雳,狠狠劈在他的天灵盖上!
“应——无——所——住——” 老金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失魂落魄地、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啥玩意儿?什么住不住的?”李素芬惊魂未定,凑过来看,只看到丈夫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老金没有回答。他捧着那两截冰冷的残佛,像捧着两截烧焦的枯木。窟窿内壁那四个冰冷的梵文,像四只嘲讽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安伽陀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再次在耳边炸响:“风动?幡动?不过是你心在动罢了!钱财是空,执念是毒!”
原来如此!哪里是什么泣金佛招灾?哪里是什么妖龙作祟?分明是他自己心里那条名叫“贪欲”的毒龙在作怪!是他自己放不下那一百五十块,是他自己贪图那虚无缥缈的“大漏”,是他自己把安伽陀的警告当成了耳旁风!这佛像,这玉龙,这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面照妖镜,照出了他金万财骨子里那点可笑又可悲的执着!
什么唐朝古佛,什么价值连城,什么捡漏发财……都是虚妄!都是他这颗被贪念塞满的心,自己生出的幻影!
“呵…呵呵…”老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干涩嘶哑,充满了自嘲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苦涩。他越笑越大声,笑得浑身发抖,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手里还死死攥着那两截毫无价值的烂木头。
李素芬被他这又哭又笑的疯癫样子彻底吓懵了,以为丈夫被吓傻了,带着哭腔喊:“老金!老金你别吓我啊!你到底怎么了?那洞…那洞怎么回事啊?报警!对!报警!”
“报什么警…”老金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报警说什么?说我花一百五买了个木头佛,结果里面飞出一条龙,把我家墙撞了个洞?”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墙上那个光滑的圆洞,洞外是城市黎明前灰蒙蒙的天光。他慢慢松开手,那两截冰冷的残佛“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
“钱啊…钱…”他喃喃着,像是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那早已消失无踪的玉龙,“我金万财这半辈子,就为这点东西活着?为了这一百五,差点把命搭进去,把家都毁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墙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光滑的破洞边缘。冰冷,坚硬。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两截残佛,动作很慢,却很坚决。他不再看它们,径直走向阳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挣扎着刺破云层,落在积满灰尘的阳台栏杆上。老金拉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吹散了些许那令人窒息的异香。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残骸,对着初升的朝阳,然后猛地用力,将它们远远地抛了出去!两截黑木在空中划出两道短暂的弧线,无声无息地坠入楼下绿化带茂密的灌木丛深处,消失不见。
“你疯了?!”李素芬追到阳台,看着丈夫空空的手,又气又急,“一百五呢!就算碎了,木头也能烧火啊!”
老金没理会老婆的咆哮。他转过身,背对着阳光,脸上是李素芬从未见过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释然。他走回客厅,目光扫过那些他曾经无比珍视、擦拭得一尘不染的瓶瓶罐罐——都是他这些年捡漏淘来的“宝贝”。此刻,在窗外渐亮的天光下,它们褪去了神秘的光环,显露出廉价的本质,像一堆蒙尘的垃圾。
他走到客厅角落那个空置很久的旧佛龛前——那是他以前淘来准备放“好东西”的,一直没舍得用。他默默地、仔细地擦拭掉佛龛上厚厚的灰尘,然后,把它放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佛龛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李素芬看着他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丈夫。老金做完这一切,走到那个被玉龙撞出的墙洞前。清晨的阳光正透过那个圆洞,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个明亮的光斑,恰好落在空无一物的佛龛上。
老金看着那束光,看着光中的空佛龛,看了很久很久。他慢慢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气息悠长而深沉,仿佛要把积压在胸中半辈子的浊气都吐出去。阳光暖融融地照在他脸上,他微微眯起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却像被那空佛龛和阳光洗过一样,褪去了长久以来的浑浊和算计,显出一种近乎空旷的平静。墙洞灌进来的晨风,带着楼下青草和泥土的气息,吹动了佛龛里那一片虚无的空气,也轻轻拂过老金花白的鬓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