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晓风残月(第2页)

随即信孝拿茄子戳自个儿,演绎那傍晚,义景使用爱刀自戕身亡,享年四十一岁。历经五代持续百年的名门朝仓家族也随着义景一起灭亡,曾经繁华热闹的一乘谷也在大火中化成了灰烬。

同骏河的义元家相似,出身名门的朝仓家族自孝景以来历代都是文人。京都许多公卿贵族为了避乱逃到越前,极大的繁荣了一乘谷的平和风气。产生帘时第一儒学家宣贤等着名文人,当时被称为“连歌第一人”的宗只、宗长,“五百年内的大学者”、曾出任关白的兼良大人,和歌名门冷泉家都曾慕名来投。在这种环境长大的义景犯了与义元家相同的错误,重文轻武的结局只能以家破人亡收场。

“他使我想到晋代陈寿所着‘三国志’的袁绍,”信孝抱着死兔子模仿一个痛失孩儿的伤心父亲,唏嘘道,“义景除了文艺造诣极高以外,基本上一无是处。当心爱的儿子去世后。义景对政事更无心搭理,连义昭来到越前,上洛的机会摆在面前,他都无动于衷。”

不知义景有没有意识到,他遇到了改变人生甚至改变历史的最大机会。已故将军义辉的弟弟义秋到访越前一乘谷。两年前,将军义辉因三好家臣久秀一伙的袭击身亡,弟弟周暠和周皓随后也皆遇害,在奈良一乘院出家的另一兄弟义秋逃亡,辗转于近江、若狭等地。前将军的亲弟弟来投奔,义景自是大喜过望,一连多日不断召开赏雪、赏花等欢迎宴会,并为义秋举办了元服仪式。此时,义秋改名为义昭。虽然义昭劝义景尽快出兵上洛,但义景却百般推脱,迟迟没有任何行动。也有人认为,身为前久大饶妹夫,义景似乎另有算盘。

随后义昭离开了义景的领地,在我家翁的陪伴下,与光秀、藤孝一起去岐阜投靠信长。

信长要求义景一起上洛,但高傲的义景没有响应,而且还表示出了对信长的鄙视。愤怒或者装出愤怒的信长在畿内平定后,着手收拾义景。

随即信长陷入包围和背叛的浪潮,忠教所记载的“三河物语”提到此时信长对义景:“下是朝仓大人所有,我将不再妄想。”摆脱包围之后,信长再度收拾义景。清洲军士气高涨,有如出山猛虎,义景方面士气低落、毫无斗志,士兵们只想迅速逃离战场,义景的有力家臣纷纷战死,士兵也四处逃亡,一场像样的战斗都没打的情况下,他们之间这场角逐提前已经决出了胜负。

惨败之后义景身边只有四、五名家臣。虽然逃回一乘谷,但却可以他的命运已经到了终点。义景带领侧室十余人出城,寻求平泉寺的庇护。但平泉寺的人们畏惧信长,拒绝接纳义景。同族的景镜也选择了背叛,义景迎来了自己悲惨的末日,在景镜猛烈攻击之下自尽。

有乐从院门外伸头问道:“你们在干嘛啊?满地翻滚,哭哭啼啼,那谁还抱着个死兔子搞什么鬼?”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回答:“我们在扮演各种名人死法。兔子属于道具来着,它主要的作用是拿来扮做怀抱里的孩……”

信孝拿茄子痛揙信澄,后者一边挨抽一边爬着念白:“大内义隆死于陶晴贤之叛,陶晴贤也玩完之后,身死族灭了吗?没樱因为还有大内辉弘。他在大友家寄食,直到永禄十二年,元就与大友宗麟激战,宗麟遣辉弘率数千军,往收大内遗臣。他潜入敌后,成功地在秋穗浦登陆,入占大内家别邸,但是终于不敌元就围侥军队,败逃进山,自杀于富海地方的茶臼山。大内家复心最后尝试就此以失败告终。”

我见一个两额凸出的汉子垂手悄立廊间遥看,觉得有些眼熟,正望着他,有乐提灯走来,道:“那是大内辉弘的儿子武弘,你们别乱演他爸爸挨揍被追杀进山的惨状了。惹恼了他们大内高手,当心他用大内秘笈干掉你几个!”

“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那几个家伙停止表演,转面愣望。信澄以巾掩脸,着地翻滚,避去阶下花盆后面,伸头悄问,“他为什么一声不响站在那边?有何意图?”

有乐捡起他们丢落的死兔子,瞧了瞧,随手放到桌上,道:“武弘吗?他跟大友亲家一起的,等我们在邻院那边吃完,过会儿信孝你腾出一个房间给他们睡。”信孝从廊间抱出个瓜,走过来道:“好啊,不如先一起坐下来吃瓜。你见过这么大的葫芦瓜没有?”

着,把瓜放到我面前,拍打着问:“你们甲州那边怎么个吃法?”

“葫芦瓜吗?”我转觑道,“我们那边切来做菜,炒或者煮都校放些粉丝添加进去也很好吃。不过我们那边经常没有盐,一般煮菜光放糖很难吃的。要有盐又放些糖才差不多。”

“为什么你们那边没盐啊?”信孝捧起瓜,抱在怀里问。“甲州山里人没盐吃吗?”

“是啊,被他们联手禁运就没盐吃了。”我瞟了瞟旁边名叫氏重的孩儿,他腼腆地垂下头。有乐叹道,“我也听过,他们山里没盐很惨的,一年到头没盐吃,人会有毛病。咦,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难熬。”我笑着道,“由于缺盐,煮菜只好都放糖,做成甜菜、甜汤、甜薯、甜竽头、甜鸡、甜鸭、甜鱼、甜虾、甜肉、甜饭、甜粥、甜面条……全是放糖。变着花样做各种甜食。”

“给敌人送去食盐!”信澄突然窜出来,缠巾掩面,站到桌上,摆出一个横戈勒骑的姿势,转头问我,“猜猜我演谁?”

“谦信公!”我微抿笑涡道,“你也知道这个逸事啊?”

面色苍白的家伙在旁赞叹道:“第四次川中岛大战后,昌信负责清理战场,他将战死的士卒不论敌方我方一律厚葬,并很有礼节地将被甲州讨取的越后将领首级和遗体归还,谦信公对此心存感激,便在后来甲州被氏康家、义元家联合禁盐,领地内食盐短缺时,向宿敌信玄家送去了食盐,以此作为酬谢。交战双方这样的器量令人景仰,类似这样闪烁人性光辉的事迹不只存在于‘三国时期’羊祜与陆抗对垒之间……”

“晋将羊祜打仗时很会以仁德服人。”有乐坐下来,拿了块肉蘸着姜醋吃,道,“有一次两军对阵之际,吴将陆抗生病,向对手羊祜求药,羊祜马上派人把药送过来,并:‘这是我最近自己配制的药,还未服,听陆将军病了,就先送给你吃。’吴将怕其中有诈,劝陆抗勿服,陆抗不疑,并:‘羊祜怎会用毒药害人呢?’仰而服下。当时人都,这可能是春秋时华元、子反重现了。吴主孙皓听到陆抗在边境的做法,很不理解;就派人斥责他。陆抗回答:‘一乡一镇之间,不能不讲信义,何况一个大国呢?如我不讲信义,正是宣扬了羊祜的德威,对他毫无损伤。’孙皓无言以对。”

“羊祜与陆抗对垒,双方常有使者往还。陆抗称赞羊祜的德行度量:‘虽乐毅、诸葛孔明不能过也’。”面色苍白的家伙点头道,“羊祜对吴国的百姓与军队讲究信义,每次和吴人交战,羊祜都预先与对方商定交战的时间,从不搞突然袭击。对于主张偷袭的部将,羊祜用酒将他们灌醉,不许他们再。有部下在边界抓到吴军两位将领的孩子。羊祜知道后,马上命令将孩子送回。后来,吴将夏详、邵颉等前来归降,那两位少年的父亲也率其部属一起来降。吴将陈散潘景进犯,羊祜将二人追杀,然后,嘉赏他们死节而厚礼殡殓。两家子弟前来迎丧,羊祜以礼送还。吴将邓香进犯夏口,羊祜悬赏将他活捉,抓来后,又把他放回。邓香感恩,率其部属归降。羊祜的部队行军路过吴国边境,收割田里稻谷以充军粮,但每次都要根据收割数量用绢偿还。打猎的时候,羊祜约束部下,不许超越边界线。如有飞禽走兽先被吴国人所伤而后被晋兵获得,他都送还对方。羊祜这些做法,使吴人心悦诚服,十分尊重他,不称呼他的名字,只称‘羊公’。”

“羊陆之交,千古佳话。”随着有乐举杯,信澄、信孝、长重他们也拿杯在手,一饮而尽,相视而笑。“敬他们一杯!”

“类似这样的亦敌亦友、惺惺相惜的事迹,‘十字军东征’时期狮心王与他的敌人撒拉丁之间也留下很多美谈。”面色苍白的家伙举杯道,“但愿后人也能像先辈那样有这般的器量,起码再怎么样也不要熄灭掉人性光辉。盼我们的后人一代代,不要变成畜生,甚至连畜生都比不上。对于后世那些家伙,我不抱幻想。肯定是一代不如一代,就会搞鬼,玩伎俩使诈挤兑人。光会漂亮话没用的,你能给你的后代留下什么美谈、多少佳话千古传颂?”

“狮心王与萨拉丁,”信澄感慨道,“我听那个养骆驼的家伙过他们不少事迹。阿卡包围战时,虽然战况惨烈,但是法王腓力、狮心王理查、萨拉丁之间不乏风度。三国使节往来于两军大营,送来了各自主公的礼物、问候和祝福。狮心王因水土不服患上了某种坏血病。但他依然坚持指挥,并写信给萨拉丁希望他能送来帮助退烧的水果和冰块。萨拉丁如约送来了救命的礼物。二人通过书信往来,开始建立起惺惺相惜的情谊,互相遣使结交。萨拉丁的弟弟萨法丁回访狮心王的大营,受到热诚款待,气氛十分祥和。狮心王理查曾,萨拉丁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对手,而萨拉丁则投桃报李,雅法战役时,萨拉丁发现狮心王的战马倒毙后,有风度地派遣马夫为狮心王送去了两匹良驹。狮心王笑纳了萨拉丁的厚礼,继续投入指挥作战郑这一幕成为双方诗人多年的素材。狮心王在雅法取得胜利之后,再度患病并发起了高烧。退回耶路撒冷的萨拉丁送来了退烧的桃梨和冰块,两人之间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狮心王回国。就连萨拉丁身边的人也认为狮心王‘拥有出众的勇气和伟大的灵魂’,而萨拉丁与他对手的友谊亦让后世传颂。”

“唉,后代是做不到这些了。”面色苍白的家伙摇头道,“甚至根本别指望他们能给各自后人留什么美谈。我看他们连自己后代能不能存活都不会放在心上,只顾自己胡来,哪管死后洪水滔。”

趁他们忙于唏嘘,我让那个名叫氏重的腼腆孩儿帮着切瓜,挽袖炒了几个菜,顺便到廊下,向悄立的两额微突汉子施礼,邀请他一起入席。那汉子连忙回礼,却没有移步。有乐和信孝见我朝他们望去,便也一齐上前,拉那汉子来坐。名叫氏重的腼腆孩儿捧杯盏摆到他跟前,我呈上竹筷,那汉子躬拜接过,恭谢不迭。

“武弘,你怎么不跟着去找宗滴呀?”听有乐随口笑问,没等那汉子恭谨作答,信澄掩巾摇头道,“不叫他去。也没必要让大友亲家去找他爸爸。人生地不熟,他们去有什么用?生疏地方,外乡人来作客,自己不迷路都算好了,能帮着找谁?别把自己弄迷路了,又找这个找那个,没完没了……寻宗麟,有秀吉、泷川和我岳父他们的部属就可以了。况且宗麟和清秀在一起,也不会迷路到哪儿去。万一遇上什么不怀好意之人,打架有清秀就够了。”

“宗麟也会功夫吧?”有乐笑问,“他从四岁就登场打打杀杀了,打到现在还没死,应该很撩。”

“他从四岁就当官,不是打打杀杀。”信澄掩巾而笑,“一当就是封疆大员,打架他不用那么就上阵,有众多部下帮忙的。他们家高手很多,然而后来在耳川之战,被幸侃一把撸光了是吧?听家中重臣差不多死尽……真没想到幸侃有那么厉害噢?”

“过去的大内家族也很厉害,”有乐朝那额头微突汉子敬酒,叹道。“谁能想到我们这些家族以后会怎么样?”

我上洛那年,信正嫡长子信衡、信雄四子信良、信长之弟信治儿子柘植正俊、有乐四子长政、有乐五子尚长,以及我自己的家臣提教利、大内武弘随侍左右。除了一班姓和亲族之外,随行侍从还有幸侃家的伊集院双子久长、久明,他们是孪生兄弟,合称“伊集院长明”;以及随侍的大友宗麟孙儿利发、泷川一益曾孙泷川一明,他爸爸就是爱玩二踢脚的“那谁”。

信衡母亲是有乐长兄信广之女。信衡在父亲信正失去领地而出家后,继而被秀吉的外甥秀次招为家臣,官拜带刀大夫,但因为秀次被废之事受到株连,再次失去领地,此后跟随我身边做事,表面似个和尚,却有个儿子叫信真。

信雄四子信良母亲为木造氏。他时候,信雄就常让他来陪伴我身边学东西,长大后叙从五位上侍从,受领二万石俸禄。后来跟随秀忠上京。升为从四位上。同年长女松孝院与将军秀忠三子忠长结婚。从此成为将军家外戚。信良先于父亲去世,享年四十三岁,家督由次子信昌继常

信良后来成为童藩之祖,而信雄五男高长则是柏原藩之祖。长赖在父亲高长隐居后成为家督,并继承信雄的宇陀松山藩,成为第三代藩主。后来信雄长子秀雄也与我们成为姻亲。

有乐四子长政爱算卦、迷周易,自号卜斋,没事就摆弄河图洛书之类名堂。长政也是姻亲,正室为高田藩主松平重直之女。初为家康身边的姓,领三千石。关原大战后改而跟随我,叙任从五位下、丹后太守。其父有乐从和州、摄津领内分一万石给他。长政成立戒重藩。同时其弟尚长成立柳本藩。庶长兄长孝则在美浓独立成为野村藩主。次兄赖长成为丰臣家部将;三兄俊长出家,爱跑来找我身边的人下棋,自称与世无争。我印象中他一直在我家出现,似乎就住在里面。

“以后的事情谁知道?”信孝捧来一樽好酒,拧盖之际,其香扑鼻,他逐个杯子斟满,了一声先干为敬,仰脖饮尽,身躯摇晃落座,眼光迷朦道,“然而我不想知晓太多。就算能知道,也不愿预知结果。我总有一种预感,眼下我们玩得越开心,最后结果越悲痛。”

着,又斟酒,再举杯,与信澄互碰一下,同时一饮而尽。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也捧杯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还明日愁。”却喝得急了,呛咳出泪,摇头叹道:“唉,命苦!连喝酒都这样……”

数年后,失去领地的信正剃发,号“见性轩”,一直活到江户时代。他是信长子女当中年纪最大,也是最后一个过世的。因为那时就只剩下他了,有乐他们全都已经先后过世。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名为信衡,一个名为“的寿”,都甘于默默无闻。信正晚年告诉我,他将来要葬在京都的见性寺,在那里也有他母亲娘家人以及他舅舅原田一族的墓地。

“大隅守,”名叫武弘的额头微突汉子向信正敬酒,恭问。“你身为古渡城城主,不知有没听过古渡城的那个神秘传?”

“嗐,我们都听过。”名叫长重的丹巾羽带子笑道,“经过提教利他们乱渲染,都已然神乎其神,越流传越荒诞多过神秘了。”

“是什么来着?”因见我眨着眼在旁难掩好奇地询问,有乐摇了摇脑袋,道,“我觉得是胡扯。他们信正当城主那个古渡城,有一条等闲难以发现的无形秘道通往关东那边的古河,以及河越城。根据提教利他们瞎掰的星图古符之类玄奥奇怪算法,声称还能通向更广袤的星河……是远古时候从外迁移过来的某些‘先民’留下的穿越秘道隐藏在这些古城古迹遗存分布四处的神秘脉络当中,由于他们画的东西又暗含风水、五行之类秘术,我觉得太‘八卦’,不靠谱。总之你别听他们瞎扯,会让你头大。咦,武弘,你关心这些东西干什么?你要穿越去哪儿?”

名叫武弘的额头微突汉子低首回答:“我也不是很相信。然而假如真能穿越,或许……或许也并不是坏事。”见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乐不由啧然道:“想不到你看上沉稳踏实,居然也相信这类无稽之谈。”

武弘憋着脸在旁,被他们笑的时候,我忍不住猜测道:“我想我能明白他的意思。若是果真能穿越到从前,我要是他,就会穿越去阻止父亲,设法救他一命。这样我家后来也不会落到那样凄苦……”武弘闻言泪涌,抬手拭目,随即向我投来感动的眼光。这时我才留意到,其实他看上去风尘仆仆,却似年岁不大,其实只是一个过早压上家庭重担的年少之人。

“明白了,”有乐啃着鸡腿恍然道,“他以为穿越回去就能阻止其父大内辉弘被宗麟派去冒险潜入敌后,落得最后被辉元家剿杀于山中的悲惨结果。然而我告诉你,穿越回去也没用的!就算你赶得及见到父亲,无论你怎样劝,他一定要去,宁可冒死也要尝试挽回家族灭亡的命运,不听你的劝阻,你又能怎么办?穿越回去最多只能再见到他一面,些当时来不及的话,仅此而已,改变不了什么大方向的,就跟河川一样,水一定要往那边流,你有什么办法?你还能让黄河之水不流向大海,改而转头流回黄土高坡?咦,这火锅里怎么会有一根鸡腿呀?”

“山鸡,”名叫长重的丹巾羽带子拿兔子放进锅,笑道,“里面也有一只山鸡。再放这只兔进去,你还能吃到兔腿。”

“那个兔子你们抱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拿来当演戏的道具,”有乐皱起脸,啧然道,“也不洗一洗就直接放进锅啦?算了,我们还是吃她炒的菜吧……咦?你们尝尝,味道真好!”

“起义隆和宗麟他们喜爱的‘明日贸易’,令我不以为然的是,明朝那边常把我们这里看成一整个国。”名叫信正的面色苍白家伙摇头道,“番邦那些传教士则将我们视为一个个不同的国挤在这个狭地方打打杀杀。在他们眼里,就连蜂屋赖隆、仙石秀久那样拥有一点领地的家伙也能算是国王。听来非常可笑!其实哪能这样呢?若我们这儿是一州一国,比如咱们尾州被称为尾张国、她们家甲州那边被称作甲斐国、信州叫做信浓国。咱们六十六州变成六十六个国,但这算什么国啊?元亲被称为四国之主,宗麟在北九州占据六州,被称为占有六国。这些法全乱了。其实咱们这边只有家哪有国?自从沿承了魏晋至隋唐的世家门第因袭习俗和搬用‘九品中正制’之类做法,咱们这边向来只注重家族、门户派阀,就连官位、职事也多是世袭。比如土方他们家,你看雄久他家干了多少代测量土地的活儿?最近想把女儿送给信雄填房的那个木造氏,他家就是祖传干木匠活儿的家族,因而世代以‘木造’为家姓。辉元和他爷爷元就三代人不论占领了多少个州或国,人们只将他们看成‘辉元家族’。宗麟不管占过多少个州的领地,人们只当那是他们大友家族的领地,而不是什么国。换句话,我们的所谓‘战国’时代,其实就是各个家族的兴衰史。没有国,只有家。咱们这里历来就是这样。外人不明白,咱们这儿既不能算有一个完整或不完整的国,而且也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民族,咱们这儿多少代以来就混合杂居了各个不同地方渡海迁徙移居的人,尤其是历代来自中原的汉人,加上沿海一带漂过来的移民,不少有见识之人把我们这里的历史和文化看成他们那边的延续或者分支。就像一个家族里的主家分出来的庶流、旁系。不管表面上怎样改名换姓、入乡随俗,更还有些外来之人不惜编造祖谱攀附本地源氏名门,然而其实里头根本的东西没变。甚至我们这里的习俗也多是沿承自秦汉以来的风气,比如盘腿坐席、日常分成矮几桌各吃各饭这样的习俗,原本就是来自春秋战国。我们继承了许多先秦习俗,一直顽固坚持下来。按照春秋吃法,连火锅也能分开变成各吃各自的钁,不围炉聚坐一桌,然而这样就没劲了。火锅还是要围一桌吃才热闹有意思……唉呀你别把整只兔子放进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