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煮鹤焚琴(第2页)

我声探问:“他妈妈老不老啊?”信孝摇着茄子道:“没有多老。他妈妈跟我爸爸年纪差不多,可能大我爸爸几个月。不过她样子看上去比我那些姑姑还……”

长利摆脱有乐追逐,跑来憨问:“脱黑脱阿的老母长得像他本人,会不会是他自己扮演的呢?”

有乐追过来卯他脑瓜,道:“他怎么可能又演自己,又演他老妈呢?”我忍不住感到好笑,道:“我刚去你们家的时候,就梦到你一个人扮演全家老。包括所有哥哥、姐姐、叔伯,或仅除了几个侄儿侄女以外……”信孝闻着茄子笑道:“没人能扮演信雄,他样子很独特。”有乐道:“你那样高的额头和整张脸连在一起呈现轮廓鲜明的长方形,仿佛古人风貌,样子比信雄还特别。至于五德,她究竟长成什么模样,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她经常蒙面,在家里也穿夜行服神出鬼没……”

“到神出鬼没,”信孝伸茄一指,不安的道,“宗麟背着手自顾走在前边的身影在迷雾中越发飘忽,就快看不见他在哪儿了。”

“那还不赶快追上去?”有乐忙拉起我往前跑,伸嘴到我耳边道,“你的功夫好不好使?不如我们想办法绑架宗滴,然后去寻信照他们会合,免得又让宗滴乱带着四处穿越不休……”

我转头回望,道:“我哪有什么功夫,怎么可能打得过宗麟这号拳场老棍呢?你没听他时候爱去番船埠那边跟水手打野拳,扮成野子在地下拳场争勇斗狠的事迹吗?我爸爸他很耐打的,不如等我公公追上来,问他有什么好办法……”

信孝颤着茄子也在旁称然:“宗麟是从地下拳场跌摸滚打、玩儿实拳长大的,从来硬桥硬马,不是咱们惯闻久见的那些武侠书戏文里表演的花眨长秀家臣提教利,由于宗麟母亲死得早,他自幼痛失母爱,而他父亲偏心,尽宠后妻及其继室所生之子,时刻觊觎宗麟权位。宗麟在愤怒中长大,一有机会就溜出去打野架,他十来岁时到京都龙寺打的那场大架曾经造成哄动,当日在场目睹的林秀贞自述其也挨乱拳几乎打坏一只眼球,以致视线模糊,不时出现重影……”

“信虎除了添乱,哪有什么作用?”有乐摇着头,拉我奔去乱寻宗麟踪影,往河弯处苇丛间顾望着道,“与其还要等他,不如再劝一下宗滴,使其悬崖勒马,未为不及……”

宗麟从雾中伸手,拦在有乐胸前。有乐转觑道:“你的手伸得这样长,差点儿触及她耸起的胸脯了。”宗麟啧然道:“别吵,雾中另有动静!况且我一把年纪,接触过的各种形态胸脯还少吗?看你大惊怪,根本没见过世面便是这般肤浅。番船埠那边的葡萄牙胸呈现山羊角状,你见过这种形态没有?”

“没有,”有乐唰的展开纸扇摇了摇,纳闷道,“所谓‘山羊角状’属于宏观概述,不知具体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改我带你去看,”宗麟把他向后一捺,蹙眉道,“现下先别吵。让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庞然大物,从雾中向咱们逼近……”

我们纷纷惕望之际,长利凑近道:“太诡异了,那边雾里有一个大笼子在移动,就像长了好多条腿的甲虫一样往前挪。”

“然而我已看清楚了,”有乐摇着纸扇,往前探觑道,“原来是几个瘦骨嶙峋的家伙一齐扛起笼子,从里面往底下伸脚勉强行走,抬着囚禁他们的那个栅笼沿河边徐徐而逃。想是先前营栏着火烧坏了拴索,让他们得以趁乱走脱。听这些难兄难弟本是行商之辈,遭脱黑脱阿一伙绑票勒赎。长利,你快去帮他们一把!”

长利挨上前去帮忙抬笼子艰难挪行,有乐摇了摇头,伸扇拍他脑袋,道:“我叫你帮忙的意思很简单。你不是有一口剑和一把刀吗?只须直接砍掉笼子,而不是傻乎乎地一起帮他们抬着走……”

长利“哦”了一声,拔刀去劈笼子。宗麟皱着眉头往笼内瞅了瞅,拉住长利,道:“什么行商之辈?里面似有扑骨族人……”笼中一个披发低头的瘦子桀然道:“哥们,怎么看出来的?便连蔑儿乞人也没识破我等混在商贾里面的行藏……”有乐摇着纸扇问道:“你们混进里面究竟有何意图?为了被抢的那些粮车,至于饿成这样吗?”

“西圣要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做什么,不会多问。”长利挪身未及,笼内晃现一只鸡爪般瘦黑之手,忽攫而出,夺去他的刀,飕然刺向宗麟腹间,刃芒急闪之间,有语骁狠的道,“然而西圣从来不会错。老家伙,把你捡到的铜像交给我们,不要让我们空手回去!”

“老家伙指谁?”宗麟一怔,转头乱觑旁边,不意刃芒临腹,我扬手甩出一道盾谶,从旁帮他荡开夺命之锋。宗麟却无称谢之意,冷哼道,“谁让你多手?我本想引他来戳,趁机替长利这笨蛋夺回刀子……”

眼见刀摧半刃飞入雾中,笼内之人顷似纷为变色,一齐向我望来,桀然道:“西圣的预言果然靠谱。我们一族与生俱来的克星果真在这里出现,不论你手上之物来自何方,跟我们玩‘遁甲’你玩不过……”我正自惑然,笼内接连飙出飞旗,各色纷呈,嗖嗖投射。我挥臂欲挡不及,宗麟拉我急退,只见我刚才所立之处,霎刻间插满六色枪旗。

笼中那只鸡爪般的瘦黑之手忽又翻晃,曳飞六色枪旗,飒然展开成圈,变幻无数旗影,要将我连同有乐他们围困在旋舞转掠的旗阵圈内。宗麟一时似亦眼花缭乱,皱眉道:“不意在此撞上‘遁甲旗兵’,玩这些玄门法术,我可玩不赢他们。趁旗阵尚未拢合密集,大家快闪!”

“还用你催?”有乐拉着信雄慌奔道,“赶快穿越为妙!不然光靠脚跑,难以走脱……”

随着笼中之手翻转,荡起一大片旗刃追袭骤近,我们正慌不择路,纷乱杳至的旗影霎忽在脑后一磕而消。不知撞到了什么物事,顷竟全无踪影。我们转望惊奇,穿出迷雾,面前现出一碑凌然巍立,笔划纵横峻利,写道:“蛊惑之辈,不得进入。”

“进入哪儿?”有乐仰观前边一座假山的洞口,唰的展扇一摇,惑觑道,“从这个豁开之穴进去里面吗?你们有没觉得这个形状透着不出的眼熟……”

“听贵州也有此样山洞,蔚为奇观异景。”宗麟瞅过碑上字样,转面道,“黔地有位明儒画下来给我看过。被我老婆一把撕掉,破坏了我对异境风物的欣赏,造成我跟她之间出现不可弥补的裂缝……”

因见信雄犹自瞠看,长利拽他过来,憨笑道:“有何奇怪?我们便是从这般形状之物里钻出来的,谁也没例外。”信雄挣扎道:“可我妈妈,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有乐啧然道:“你妈妈早就‘挂’了,跟你那个早年自杀的老婆一样,不可能告诉你这些。”

我伸手一拉,拽信雄也跟随大伙儿避入洞内。眼前豁然一亮,现出竹屋草篱,器境清幽。

信孝闻着茄子惑问:“这是哪儿?好像谁家的样子……”长利跟着懵然进入,看见宗麟先已在屋内翻寻东西,长利在后边憨问:“我们为何跑进别人家里乱翻,万一被主人撞到了怎么?”

我看见里屋有一池清水澄碧,不禁欢然而往,道:“倘若主人不在家多妙,好想洗洗这身风尘。先前咱们一身泥垢,还去人家帐篷里睡,多不好意思……”

“既然感到不好意思,”宗麟在屋里乱翻着道,“就更应该帮忙,而不是只顾着坐去一边脱鞋伸脚玩水。”

我问:“帮你做什么呀?”长利从我旁边掬水而饮,憨然道:“我亦想知道他要干什么……”

“找琴,”宗麟翻箱倒柜道,“以此间主人出了名的高雅之风,屋里找不到琴就太不过去了。”

我坐在池边涤足悠荡,闻言不禁愕然道:“找琴是为什么呀?”

“就是呀,为什么?”树园前方传来一声慨叹,窗外有语忿懑道,“竟然闯进我家干出这种事,还有什么勾当比清泉濯足、花下晒裈、背山起楼、烧琴煮鹤之类行径更杀风景?我养的鹤都被吃光了,鹅也没剩下一只半只。除了暴殄物之外,居然还挖我祖坟……”

我连忙收足,往窗外张望,不安的声道:“是不是我啊?糟了,主人在外面……”

“没事,他在兰草花亭忙着写信向荀羡诉苦,应该不会那么快就回屋。”宗麟继续翻寻,头没转的道,“尽快找琴,拿到就溜还赶得及……”

“屋里之琴,我已先借去用了,”后边传来屐声踏响,有个浓妆艳抹、高髻宽袖的长髯男人踩着木鞋从花径走来,摇摇晃晃地趋至廊下,掏巾擦着脚,口中唠嗑道,“专程返回一声,谢又开宴会,我来看看你去不去?料必一如既往的无聊,席间无非有药和酒以及清谈……”

“不料他有客到,”宗麟忙拉我往前边溜,难掩懊恼道,“别让那厮撞见我们,快闪!”

我提着鞋跑过花廊,黄昏夕照之下,只见草亭里有一却袖挥毫,长发披散,伏首垂泪于兰草芳幽之地,落笔泣书,口中诵念:“羲之顿首:丧乱之极,先墓再离荼毒,追惟酷甚,号慕摧绝,痛贯心肝,痛当奈何奈何!虽即修复,未获奔驰,哀毒益深,奈何奈何!临纸感哽,不知何言!羲之顿首顿首。”

其抬泪眼,满噙怨懑,看见我们从廊间奔过,不免微愕。

“我们在王安石家里有斩获吧?”跑出来之后,长利憨问,“翻箱倒柜一通,是不是各自找到了什么好东西呀?诸如还魂丹、驱魔香、六阳散、十里香之类……”

“那是王羲之,”有乐卯他脑瓜,道,“不是王安石。况且好像也不是他家,应该属于亲戚或好友家里借寓的地方,刚才你没听见他写信诉苦么,其家乡被乱兵折腾了,养的鹤和鹅被吃掉,连祖墓也不保……”

长利憾惋不已的道:“要早知道是他,就顺手拿几幅他亲笔写的字帖回来,一定抢手。”

宗麟背着手走在前边,郁闷的道:“那样不行,会使历史产生疑问。”

“我们拿他的书法回家,你历史会有疑问,”有乐让我扶着他肩膀穿鞋,转头道,“你去他家偷琴就不产生疑问?”

“你这种鞋跟靴子似的很不好穿吧?”信孝拿起袜子闻了闻,伸递给我,在旁道,“刚才看到门阶上有几只高跟木屐很别致,为何不拿一双来穿?”

长利回望着道:“先前进屋时我似亦看见后廊摆有精致的高跟木鞋,可惜溜得匆忙,竟忘拿走。”

“去别人家里偷鞋不好吧?”我噙含微笑的道,“就算顺手牵羊,也不过去。而且那种鞋底很高的木屐,踩着不好跑路……”

有乐展扇轻摇,道:“谢安和谢玄他们从穿到大,都差点儿摔倒,何况你穿不惯他们这种高跟鞋……记得我曾看过一文,就是写谢安或谢玄原本举棋若定,听闻敌兵大败,一高胸起身走动,连鞋跟都蹬断了。”

信孝闻着茄子道:“晋朝男人喜欢踩高屐、束高髻、宽袍大袖、浓妆艳抹、吃药、流行修仙,处于严苛高压处境之下,人们逃避现实、惯于扯淡。‘清谈’这个词就是从他们这里出来的。”

“那里不知是不是王羲之的姨丈家?”有乐摇了摇扇子,微憾道。“王羲之早年从姨母卫烁那里学书法。卫烁师承钟繇,妙传其法。她给王羲之传授钟繇之法、卫氏数世习书之法以及她自己酿育的书风与法门。《唐人书评》曰:‘卫夫人书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沼浮霞。’可惜刚才没遇到她,不然请她签个名儿题词在我扇子上,拿回去炫给幸侃和秀吉他们看,一定好得意……”

“许多好词和成语都是从他们这里来的,”信孝闻茄道,“诸如‘入木三分’、‘东床快婿’直接便与王羲之有关。曹植的‘翩若惊鸿’一辞亦被用来赞美王羲之的书法之美。王羲之的书法技艺达到了‘登峰造极’的高度。人们认为这与王羲之信奉道教,由而‘书道合一’有很大的关系。中原很早就产生道教符。在抄写经书时,必须由精于书艺的经生抄写,而在书写经本过程中不知不觉地受到晾教的潜移默化影响。历史上诸多道家学者亦是有名的书画家,他们修身养性,既精通道法,又能挥毫泼墨,落笔成体。王羲之就是这方面的杰出人物,他的道教信仰有着深厚的家庭背景。王氏家族从上到下,信奉‘五斗米道’。《晋书·卷八十·列传第五十》记载,王氏家族‘世事张氏五斗米道,又精通书道。’诸多经史典籍亦称,其后子孙,世喜养性、神仙之术。他们甚至影响到我们扶桑那边世家子弟取名的‘不避讳’,例如王羲之的儿子玄之、凝之、徽之、操之、献之;孙子桢之、静之。王羲之后人不避家讳,这里藏有与西汉张良有关的秘密。据这些人所以不避讳是因为都是师道成员,这个‘之’是暗号、徽章。而师道老大张师,是留侯张良的八世孙。”

“无论是不是,他从就很精。”有乐摇扇道,“王羲之幼年时,甚得大将军王敦的宠爱,常常要王羲之陪着睡。有一次王敦先起床,不久钱凤进来,王敦命奴仆全数退下,两人商议谋反大计,一时忘了王羲之还睡在床上。王羲之醒来,听见王、钱二人谈话的内容,知道难逃一死,为求活命,只好在脸上、被上沾满口水,假装一副熟睡的样子。王、钱二人话谈到一半,王敦突然想起王羲之还没起床,大惊道:‘事到如今,只好杀掉这个鬼了。’等掀开蚊帐,看到王羲之满脸口水,以为他睡熟了,什么也没听到,王羲之因而保住一命。”

“王羲之十三岁那年,他又让世间出现了一个成语。”信孝闻茄道,“王羲之长嫂的伯父周顗宴客,王羲之随叔父赴宴。他是辈,自然敬陪末座。周顗是望族名士,时任司马睿的右长史,是当时人物品鉴的专家,属于‘风评榜’头号权威。经他品评给予肯定的人物身价倍增。每逢他宴客,群贤毕至。筵席上了一味洛京名菜‘牛心炙’。吃这一道菜,主人按例需先敬席上最重要的宾客。当时周顗却一反常理,无视满堂权贵的存在,将菜先送到末席王羲之面前。满堂贵宾见受此殊荣的竟然是一个少年,纷为不解:‘何以敬陪末席,名不见经传,反而后来居上?’问知是久被遗忘的王旷之子时,均惊奇不已。幼年时,王羲之不善言辞,因此在家庭中并没有受到大人过多的重视。周顗此举,不仅使一向安居家中,很少在名士群中应酬的王羲之从此闻名,也同时提携了这位王氏后辈姻亲。复出掌权的郗鉴打算声讨王敦时,向王氏子弟中挑选女婿。王羲之坦腹东床,反而被选郑”

有乐见我听得饶有兴趣,便详加述:“郗鉴有个女儿,郗璇年方十六,貌有貌相,尚未婚配,郗鉴出于疼爱其女,故为其精心择婿。他与丞相王导情谊深厚,又同朝为官,听其家子弟甚多,个个都才貌俱佳。一早朝下班后,郗鉴就把自己择婿的想法告诉了王丞相。王丞相:‘那好啊,我家里子弟很多,就由您到家里挑选吧,凡你相中的,不管是谁,我都同意。’郗鉴就命心腹管家,带上重礼到了王丞相家。王府子弟听郗太尉派人觅婿,都仔细打扮一番出来相见。寻来觅去,一数少了个人。王府管家便领着郗府管家来到东跨院的书房里,只见靠东墙的床上有一个坦腹仰卧的少年,竟对太尉觅婿一事,无动于衷。郗府管家回到府中,对郗太尉:‘王府的年轻公子二十余人,听郗府觅婿,都争先恐后,唯独东床上有位公子,坦腹躺着若无其事。’郗鉴:‘我要选的就是这样的人。走,快领我去看。’郗鉴来到王府,见此人既豁达又文雅,才貌双全,当场下了聘礼,择为快婿。‘东床快婿’一就是这样来的。”

“权贵挑女婿,王羲之亲自表演‘无动于衷’这个成语给世人丰富词藻。”宗麟在前边负手而行,头没回的道,“结果他反而被挑郑这种超脱的处世心态使他与荀羡不谋而合。汉末名臣荀彧六世孙、光禄大夫荀崧之子荀羡出身魏晋名门,此位东晋立国以来最年轻的刺史,与其兄长荀蕤并称‘二玉’。荀羡十五岁时,晋元帝司马睿嫁女,让他迎娶寻阳公主,但荀羡却不想与皇室结姻亲,竟出奔远走。但终被监察的官员追还,愁眉苦脸地被逼成婚,并拜驸马都尉。”

长利憨问:“他刚才就是给这家伙写信对吧?”

“对。”宗麟背手而行,郁郁寡欢的道,“永和十一年,王羲之采用令世人吃惊的做法,在父母墓前立誓,永远不再出仕。三月称病弃官。王羲之辞官,在琅邪王氏家族中没有先例,更在朝廷也引起不震动。一时耆老士庶,纷纷劝慰,但羲之心志已决。辞官之后,王羲之携子王操之由无锡徙居绍兴。建书楼,植桑果,教子弟,赋诗文,作书画,以放鹅弋钓为娱。”

“他竟然给儿子取名疆操之’,可见格调非凡。”有乐赞叹道,“难怪唐太宗:‘心慕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古时候高人和妙人很多,后世竟然越来越少,充满了无趣之辈……咦,信雄去哪里了?”

我们连忙往回跑。只见多个云鬟高挽的浓妆男子,将信雄堵在道边围观,不时交头接耳,好奇地议论不已。

信雄愣站在那里,见我随他叔叔们挤过来,就在人群中间发出甜嫩的声音,问道:“这些有胡子的阿姨在什么呀?”

“首先,他们不是阿姨。”有乐拉信雄往外挤着道,“就跟王羲之以装睡之法巧妙避险差不多,当时的人们为免被发现面怀不满之色,化浓妆亦为生存之道。另还为免让人从言语中挑刺找碴,生怕话被拿到把柄,他们就故意在外人跟前表现得口齿含混不清,些莫名其妙的话,或者只发怪音,又或仅是堆彻无意义词汇,流行一种仿佛鬼魅之音。有人将这类怪语称为‘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竹林七贤之一的阮步兵,连话都懒得。看见中意的人就以青眼相加,用独特的行为艺术发明一个名词叫做‘青睐’,遇到不欣赏的人,他又改翻白眼。即使这样含蓄,也难免被权奸派遣官差拉去喝过茶……”

“竟有这样难以相处啊?”长利摇头感叹,“怪不得我们祖辈宁愿跟随前往扶桑开荒的公孙模、张敞他们留下,不再回来这边。”

“他们哪敢回来?”有乐唏嘘道,“公孙渊被司马懿杀害后,门户株连,牵累旁族,后来公孙家族也有不少人留在扶桑那边。不知是不是竹林七贤的一个家伙过某句惹祸之语:‘司马氏之心,路人皆知。’总之咱们家族再傻也不会傻到还敢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