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四章 两肋插刀(第2页)

有乐正要爬出树丛,瞅见乌笠家伙纷从窗口纵落,连忙又缩回脑袋,在里面叫唤:“追出来了,快往这边跑!”

长利惊啧道:“这么高也敢跳……”我望着乌笠家伙接二连三纵身而下,往地上摔了一堆,斗笠翻滚四处。我随手拾了一顶,跳下楼的家伙不顾摔得吐血,爬起来欲抢,长利拉我便跑。信孝拖着椅子跟随在后,一个乌笠家伙拉住椅子,爬起身要抽他,信澄着地一滚,抢到其畔,抬手晃出袖铳,牵扳掌腕机括,朝那家伙脑袋轰了一发,乌笠应声飞落。信孝拽椅急跑,有乐在树丛里叫唤:“这边这边……”

我们跑去相反的方向,后边一群乌笠之影滚涌而来。长利拉着我一时慌不择路,信孝拖椅子跑随在畔,抱着软垫儿,边奔边望,问道:“信澄他们呢?”我回头瞧见信澄往后边抛撒一把铁蒺藜,打得乌笠家伙纷避不迭,随即从肩后抽出一杆铁炮,快速摆弄几下,端起来轰放,猝如雷鸣,振聋发聩。有乐掩耳跑来,穿出硝烟弥漫之处,身后有个追砍之人震躯跳掼开去,霎随又一下砰击骤响,乌笠应声飞落。

有乐叫苦道:“没想到你还带了一根国友铁炮,这玩艺儿声音太大了!”信澄又拨弄几下,端铳轰击,我们纷纷捂耳,那些乌笠家伙惊哗而退,一时惮不敢近。信澄转身便跑,拿着铳道:“这根是提教利帮忙弄短的新款炮铳,我本想背出来打鸟试试,不料威力有这么大。”

我见状心感不安:“你们家的火器这样厉害,还要去打我家,胜赖他们怎能抵挡得住?我须赶紧想个法子溜去告诉家乡那些人……”有乐在旁摇扇道:“不要自卑,这东西除了声音吓人,打鸟都打不了几只,倘进你们甲州大山里头,山雨一淋就连鸟都打不到了。不信你看这会儿飘起了蒙蒙雨,再找只鸟来打一发试试看还成不成?”

信孝抬茄一指,道:“那边就有一只呆鸟。”信澄端铳欲瞄,定睛一瞅,又即放低铳口,纳闷道:“他怎么会在这里?”我投眸瞧见信雄在路边愣望,便抬拳轻捶信孝一下,奔去信雄跟前,他在树下呆若木鸡,瞅着木叶幽荫里一个如丧考妣之影。

有个牵马的秃头子急跑过来,顾不上把数匹坐骑拴住,从鞍旁抽了杆铁枪,绰握在手,往树丛里乱戳。我忙把信雄拉到一边,只见信澄端铳上前,朝木叶幽邃处轰击。其声爆响如雷霆,将秃头子吓一跳,长枪落地,捂头蹲身怔望。长利见坐骑惊跑,便去追赶,有乐啧然道:“不要再发出这种声音,枉然吓走了我们骑来的马,鸟都打不到一只半只。”

我拉着信雄,问那猫腰跑避的秃头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呀?”秃头子抱头躲过信澄移转的铳口,瑟缩不迭的道:“那是因为……别拿它朝着我脑袋!”信澄抬铳故意朝他一指,瞅着那秃头子慌张避往我身后,随手拨弄几下,填充弹药既毕,忽又转身轰了一发,震耳欲聋。

长利追牵马缰之际,闻声惊振,见那些马吃吓跑散得更快,不禁懊恼叫嚷道:“别再发铳了!我可追不着这些被你吓跑的马匹……”身后乌笠飞落,有个操刀逼近之人怦然倒掼。信澄又举起铁炮,在那儿摆弄,随即抬起瞄指来回。其余乌笠家伙惊哗纷退,慌乱走避,被奔马接连撞到多人,在烟焰火光烁耀中此起彼落。

有乐掩耳道:“不要欺侮古人。他们没见过你这种一千三百多年后的犀利火器,况且国友铁炮即使在我们那时候也很吓人,经历过‘长筱之战’遭遇三千支国友铁炮齐轰的武田胜赖对此应该深有体会……”我瞥他一眼,蹙眉道:“岂止他?有一年我去石山本愿寺找家翁,刚好撞上你们围攻‘一向宗’的本山,成千上万支铁炮昼夜对轰,就跟打雷不停一样,震到我好多难以定神……”

“你撞上了‘石山合战’对吧?”信孝瞟来一眼,闻着茄子道,“这场着名的铁炮战集中了超过十万挺铁炮对射,你能活下来真是幸运。时为西元一五七一年,亦即战国时代元龟元年,被追放出京的三好三人众与三好康长联军出阵,杂贺首领孙一等势力当时也加入,形成‘三好势’,进入古桥城,在满森布阵,绵延成火枪之长龙阵形。石山本愿寺的法主显如联结三好军,发动各国的门徒众纷纷举兵对抗我爸爸。九月十二日,本愿寺的门徒众向我父亲的本阵发动攻击,拉开了旷日持久的‘石山合战’序幕。九月十三日、十四日连续两,本愿寺势力向我家的军队发起猛攻;十八日,伊贺守率势州联盟在中岛击退了我家的阵营,建州女真人帮信包组建的狼齿箭队先遭团灭;二十日,杂贺众出击,在滓上江击退了我们清州军。由于他们使用帘时属于较为先进的组织方法配置作战,孙市与本愿寺方面一起以超过三千挺铁炮向我家的军队发动猛烈攻击,这一战可谓充满了艰难。阿胜的舅舅和定常大人先后战死,激烈的战斗使我父亲也挂了彩,脚丫被跳弹所伤。”

有乐唏嘘道:“每次遭遇激烈的战斗,我们家的人都会受到伤害,阿胜先后死了不止一个舅舅。你看我这根手指又负伤了,因为刚才咱们赶上了三国时候不太有名的‘三造亭夜袭战’正在进行当中的一个惊险环节,连我都不免受伤就明战事确实有够惨烈……”我察看伤势后告诉他:“只是指头擦破点儿皮,搽些药膏就没事了。”

“事情大了去!”长利牵着马又从前边跑回来,慌张叫唤道,“好多人追过来了,快离开这里为妙。”

信澄抬铳欲瞄,背后突然晃出一影高大,他反应倒是不慢,迅即转身,举起来要轰一记,不料刀芒先临,斩额猝至。信澄发铳不及,连忙拿起来挡刀,双手各握一头,横举到头顶招架。有乐转面看见师纂欺近,不禁讶觑道:“他竟然还没‘挂’掉?”师纂挥刀劈落,沉哼道:“要‘挂’也是你们在先!”我觉刀势迅厉难当,忙挥一拳,叫道:“他拿的是宝刀,别硬挡!”然而那一拳遥发之后,毫无动静。

秃头子拾起铁枪,从旁急搠师纂腰间,猝挨一脚跌开,撞翻有乐,黑骨扇脱手飞出,啪的打在师纂眼角边。师纂正要落刀劈实,挨击转觑,信澄扳转铳口指向其腹,咔嚓一响。有乐连忙捂耳道:“国友铁炮又要发飙了……”话声未落,师纂刀锋先已撩转疾至,信澄再次发铳不及,端起来格挡刀势。师纂贴刃刷手,削掉炮铳上的机括,信澄叫了声苦,眼见拿铳不住,缩手抽刀,急往师纂胁下扎去。

有乐拾扇敲他脑袋,道:“你早该用刀了。腰揣的‘胁差’也比火器好使……”信澄挨敲转觑,师纂一刀砍断其兵刃,顺势催锋洗练,撩斫颈项。信澄又拔出一把刀挡住,喀嚓摧折,仅剩半柄在握。眼看信澄头颈将要不保,有乐忙拿黑骨扇挥打,见无效用,伸脚把坠落之铳又踢给信澄拿住。

师纂抬足踹开有乐,随即催激刀势,往信澄头上斫落。我正要上前拉开信澄,不意有乐跌撞过来,将我磕懵在畔。信澄拿铳挡刀,被师纂一摧而折。有乐惊啧道:“国友铁炮就这样断掉了。”我见他身上带得有剑,忙抽出来扔给信澄接住。有乐欲抢不及,懊恼道:“此是钟会送我傍身的宝剑!不要随便给他弄坏……”

“傍你的头!”信澄接剑挡刀之际,摆头避过刀锋,撩刃刷向刀柄,不待师纂发力斫落,长剑先至,刷掉指骨,贴刃抹臂往上,遥撩胡须断落半绺飘飞,师纂识得此剑厉害,惊忙回转刀势,与剑交格,锋刃互磕,声如龙吟沉浑,火花激荡,师纂目为之眯,就趁带偏剑势,虚撩一刀,往后跳避,矍然道,“魏武之剑!我不能跟先帝的兵锋一较短长,纵有宝刀太一,亦怎敢直撄其芒?”

信澄转面惑问:“这是什么剑,竟能把他吓退?”我启口欲言,但见师纂驻刀跪拜,伏地叩首道:“先帝魏武之剑在上,罪臣师纂无能,为稻粱谋,终日蝇营狗苟,有愧于魏室世恩……”长利憨问:“他怎会这样?”有乐唏嘘道:“可见古人还是不失厚道的,不像后世那些没心没肺的家伙,沦落到无良而不自知……”话声未落,师纂突然跳起身来,疾以刀锷拍落,信澄猝遭击腕,握不住剑。师纂把他踹开,伸刀抵颈,啪一下拍他跌退开去,随即接剑绰握,笑觑道:“我的心早就让狗吃了。时候我沦落街头,自幼懂得做饶艰难,还不如做一条权势人家豢养的狗。”

有乐啧然道:“刚才我的话收回。没想到你也是这种人……”师纂提足将他踢翻,上前踩躯冷笑道:“你这种人根本不知世间疾苦!问问路边那车惨死之辈,一个个死成这样,看他们下辈子还想不想再做人?”

随其目光所示,我投眸瞧见道边有辆歪倒的牛车,余焰未灭,拉车的牛倒毙路沟,车畔死了一地的女孩儿,其状甚惨。长利憨望道:“赶车那人好像先前见过,竟然被翻倒的牛车压死在路边沟里了,他拿的那口宝剑亦没了踪影……谁干的?”信孝从牛车后边转出来,颤拿茄子道:“还能有谁?必是遭遇乱兵洗掠了,你看他死得有多惨,身上布满刀枪创口,利刃贯穿两肋,脑袋后边还穿插有二根箭矢,其中一支箭从嘴里透出外边……”

“明明是狗,”师纂不顾身上淌血,踩着有乐哂然道,“却要做人。就跟钟会一样,不甘心好好当狗,仍要徒劳挣扎,死得连狗都不如,命比狗贱。然而这样的世道之中,其实人更贱。我看他下辈子未必还想做人……”

有乐在他脚下着恼道:“你的一条肠子都垂到我脸上晃来晃去了,还好意思人家钟会?”没等师纂反应过来,抬手抓住肠子一拉,扯得师纂猝痛而倒。有乐甩开肠子,爬起来欲溜,却与信澄撞个满怀,两皆懵磕跌坐在地,捂额叫苦。

师纂强撑起身,踩住信澄拾剑之手,低转刀头欲戳,长利他们一齐大叫:“信包快来!”

“什么包?”师纂闻声不解,转面愕觑道,“有何用处?”

“作用大了去,”有乐捡扇道,“他是我们家功夫最厉害的,从沉迷于中原武学,并且热衷修真,没事就炼丹。早年曾经离家出走,欲自费渡海前往龙虎山拜师学道,半路被我哥追去揪回,收为养子,送他去伊贺忍术豪族那里当上门女婿……”

我难免不解,在旁纳闷道:“他也是你哥的亲兄弟,为什么你哥居然把弟弟收为养子然后送给别人家里当女婿呢?”有乐摇了摇扇,道:“因为我哥早就‘神经’了。不过后来我哥总算又反悔,写信去取消了养子的身份,又把信包接回来助其布武下。”师纂拉起袍裾缠缚腹间创口,惑问:“他在哪儿?”长利抬手乱指,憨望道:“好像在那边,刚才似乎看见,却未瞅清,不知是不是……”信孝闻着茄子道:“我觉得不像。信包先前抽太多烟,飞了半叶子,早就已经‘茫’了,路都未必能走得动……”

师纂恼哼道:“既然不是,你们嚷啥?”由于心感气忿,又伸刀狠剁,不料信澄先已有备,晃抬袖铳朝他脸上轰了一发。师纂仓促撩刀急挡,叮一声响,信澄抄起手边之剑,跳起身便砍,锋刃交磕,师纂催劲发力,震他跌开,自亦踉跄后退。脸上淌血模糊,一时目难睁觑,不觉移步趋至岸边,水花飞扬,蹦出一个烂头家伙,挥斧砍嵌肩后。

师纂痛呼声中,抡刀转劈,不知有没砍中那烂头家伙,但听水声荡响,其影急扑而匿。霎随芦草簌晃,波光漾闪之间飙出一枚蛾眉刺,从师纂肩窝穿透而过。我闻声飕至,忙推有乐避开,只见一道尖芒掠颊飞嵌肩畔的树上。

我伸手欲拔,师纂跌撞过来,突然抓腕拉住便跑,未待信澄提剑追砍,抢先撩刀连挥,削折旁边数树,将信澄挡开,拽起我奔窜之际,忽觉背后晃影暗临,不禁一凛而问:“何人悄随在后?”

肩后有烟圈儿飘吐而至,一串接一串,从师纂面前悠悠荡过。

师纂猛然呛咳难当,脚下踩虚,拉着我沿草坡滑跌而落,撞入一簇树丛,掉进水潭里。我趁机挣脱,湿漉漉地爬出,师纂正要揪我,猝却不知受何惊吓,挥刀摸黑乱劈,口中喝问:“什么东西从我后面一晃而过?”我攀上潭边,回头张望,忽觉颈脊一寒,有个蓬头散发之影晃移到树后。我寻觑而问:“谁?是信包吗?”

师纂伸刀撩去,那个黑影突然蹦跳出来,屁颠屁颠地跑。师纂提刀追劈,随着树丛一阵攒晃,蓬头散发之影忽又从眼前消失无踪。师纂乱削树木纷折,我忙走避之际,脚下一绊欲摔,我拉住旁边的树枝,籍借林梢霎闪的雷电烁耀,陡见身处遍地死尸之间,难免吓得倒退不迭,正自慌蹦蹿避,师纂突然从树后跌步撞出,按肩将我揪住。

“惊惊……”我觉脊又发寒,一悚转觑,忽见有张蓬头散发遮掩之脸在他肩后悄现,倏伸过来乱嚷道,“怕怕……”

师纂骇忙挥刀撩劈,砍得身畔木叶摧飞散落,随即凝刃扫觑四周,我不安地缩在一边,看见蓬头散发之脸从半空中倒悬而现,悄无声息地垂在师纂肩后,忽又叫嚷:“惊惊!怕怕……”

师纂举刀急劈,连削数下,斩落树枝多棵。旋即凝刹刀势,惕目扫视周围。我避到其畔,师纂正扎步桩勉力稳躯戒备,蓬头散发之脸悄然从他胯下伸出,倏又大叫:“惊惊……怕怕!”

我和师纂齐吓一跳,师纂往后蹦退,低转刀梢,往下急戳,利刃飒飒往草地里乱搠,其中一刀似乎扎在他自己脚上,发出痛呼。我正要跑开,师纂扫刃又劈树摧折多棵,随即踉跄而至,追来拉我改往另一方向慌奔。那个蓬头散发之影在四周飘忽出没无定,似仍追随在后,时近时远,忽左忽右,一迳蹦跳叫嚷:“惊惊、怕怕!惊惊、怕怕!惊惊怕怕……”师纂不时回刀反撩,一路斩树无算,摧折枝叶纷飞,直到一头撞在前边的树上,晕懵而倒。

我爬起来摸黑悄溜,乱走一阵,正感迷路,忽籍树梢闪电烁耀,看见周围的树丛里悄现许多人影密密麻麻,兵刃和盔甲在黑暗中泛闪寒光。我觉似撞入伏兵伺围之地,不待被逮,忙转往另外方向跑开。接二连三倏有箭风追袭,飕飕擦掠而过,我躲去树后,忽被一只手伸来掩嘴,拽入树丛茂密处。

由于看不清是谁所为,我急促挣扎。但听师纂低哼道:“我被咬了。”我听出他的声音,暂停挣扎,转面问道:“……”师纂听不出我什么,稍松开手,悄言道:“别吵,不然我们都要遭殃。”我忙询问:“你被谁咬?谯周吗?刚才我看那人好像是他的模样……”师纂难抑痛苦道:“他咬我何这么做?没想到谯周竟然会咬人,历史上他好像不是这样的,本来应该属于庄严肃穆之士……”师纂忍痛道:“然而事实是他正在咬我。你快帮我看看

我低头一瞧,有颗蓬头散发的脑袋突然从底下横伸而出,探脸到袍裾外边瞪眼,其态诡异难状,吓我一跳,不禁骇然跑开。师纂在树丛里抡刀乱劈,似乎又撩伤他自己腿脚,痛呼而跌,撞到我后边。我摔向前边的草禾堆上,见有一排棚屋,竹壁透出昏灯晃闪,我觉棚内有锋刃寒芒掠颊悄匿,正要溜开,不料又被师纂揪住。我瞥其袍下一眼,没见到蓬头乱发的脑袋露出,讶觑道:“他去哪儿啦?”

师纂惶望四周,不安道:“想是让我甩掉了,簇诡谲得很,不要在外边停留。”着推我往竹棚欲入,我挣扎道:“可是我觉得里面也似乎不对劲……”师纂在门口冷哼道:“就算里面也跟先前那间竹棚一样情势微妙又如何,有谯周那般不对劲吗?”刚拽我进内,突然被捅数刀。

有乐伸脸见到棚中利刃纷戳,不禁颤摇破扇,惊啧道:“三国时候真是太凶险了……”我转头讶觑道:“咦,有乐你怎么也跟来了?”师纂中刀之际,猛然将我往外一推,避离乱刃交加之处。我懵然跌撞有乐怀里,只见师纂挥刀劈斫围着捅他的人,虽是削折几支兵刃,昏暗中反有更多利器加身。

师纂抡刀撩翻数人,随即踉跄而倒,跌坐门边角落,一身是血,犹在挥刀乱劈,见我在门畔瞠望,师纂摆了摆手,嘶声道:“还愣着干什么?快走,这里有埋伏……”我见他挨砍血肉模糊,恻然点头,道:“我知道。先前提醒过你……”师纂抡刀砍翻一个逼近之人,随即又挨两刀砍在肩后,反手撩刃,斫折嵌扎背梁的刀子,正要踉跄而出,却在门口倏中一箭,贯胸透过。

我见他靠门歪倒,正要搀扶,有乐拉我避到门柱后边,道:“树丛里有人放箭。”我见又有箭矢穿出木叶间隙,忙拽师纂欲避,师纂却将我推去他身后,驻刀撑躯而起,立到檐前道:“埋伏四周的是田续的人马么?我乃……”言未及毕,接连又中数箭。师纂刚啧出一声,迎面倏有飞矢射在他面颊上,撞嵌门柱。

师纂抬刀削断穿颊之箭,推我往棚角避去,却又连遭数支利刃透壁扎身。师纂抡劈竹壁摧裂,恃仗宝刀犀利,一路砍翻多人。有乐拉着我往侧廊里退避飞矢,边跑边望,咋舌不已的道:“没想到里外皆有埋伏,几拨人突然厮杀激烈,却来不及跟师纂要丹……”我摇头道:“我问他要过,他没有这等样好物。”

信孝蹲在墙角的柴草堆后伸头道:“那高次岂不是没救了?”我讶觑道:“你怎么也在这里?”长利从角落探臂拉我躲去灶旁,憨望道:“先别唠嗑,快问问他有没有丹药……”师纂踉跄而至,砍倒一个持枪破壁撞出之人,自亦挨搠伤胁,摔在廊间,咯血道:“想要丹,自己炼去!”

信澄着地翻滚而近,以巾掩面,从柱后探嘴悄问:“怎样炼才有丹?”师纂掏了一册染血的破书扔过来,撑刀道:“拿去试试。此是长鱼氏遗失的鱼腹丹书,内有仙经残卷记载的炼丹古法,我还来不及细看,路就走到这儿了……”长利憨问:“什么‘仙经’啊?”

“所谓‘仙经’,”有乐在草禾堆中摇扇道,“记述了成仙之道的精髓,是一部亡佚已久的秦汉或三国时期重要的黄老道术典籍,其残卷多为后世道教所引载。据并非没谱,晋人葛洪整理的道教经典对其推崇备至,鲍照亦称淮南王嗜好长生,服食炼气读仙经。咱们家里有幅字联是信包亲手所写,援引吕岩七言:‘仙经已读三千卷,古法曾持十二科。’快捡起这本染血的破书,拿去给信包看看能不能炼出什么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