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13—相遇

    2013年
 




    云江夏季多雨,入了七月后,天气预报一水地暴雨、中雨、小雨,外地人惊慌,一边埋怨计划失策,一边忍不住吐槽“妈的,说好的北方呢”,当地人丝毫不放在心上,下两小时的雨晴天十小时也会被预告暴雨,天气预报还没自己瞎猜准,该干嘛干嘛去。
 




    文兴街是市区最热闹的地儿,综合医院、幼小初高、大型商超俱全,狭长一条街有各类小吃摊停放,煎饼果子、酱香饼、烤冷面,蒸腾的热气会在额头忽忽直下,香味顺着鼻尖飘啊飘,总有小孩子抵不住诱惑扯嗓子撒泼。
 




    太阳斜挂西方,大片云彩遮住时能感受到风的存在,若是大咧咧挂在高头,十棵树也防不住晒,半天下来饶你是白皮黄皮统统给换成黑的。
 




    出了长街往左就是旧居民区,里面住的多是机械厂职工,设施落后些,居住面积却宽敞很多。
 




    当年周有才和前妻结婚就结在这旧房子里,四室一厅两卫,再好的小区环境也没有这儿住得舒服。
 




    下午六点钟,丁知乐在老赵头小卖部买了两冰棍,自己一个捎给李良月一个,苹果味的,吃起来像冻过的果冻,不知道原名叫什么,大家口头上都称“绿舌头”。
 




    几棵树下,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在玩象棋,旁观的老太太拿着破蒲扇扇风,丁知乐和李良月这对卧龙凤雏看不懂棋局,哪个老头看着睿智赌那个,赌赢的一方要请另一方喝冰粉。
 




    “爷爷,要赢了没有?”暴脾气的李良月踹树桩,小脸涨红一片。
 




    小老头推推老花镜,闷哼声,不作回答。
 




    丁知乐的舌头被色素染成绿色,嘴巴张合间,笑容像放飞的胜利鸽根本收不住。
 




    白发老头坐上三轮车,瘪着的老嘴“嗖”一声不见踪影,丁知乐卧在李良月肩上嘿嘿笑个不停。
 




    愿赌服输,李良月要请丁知乐吃巨无霸冰粉,光是想想那些小料口水都咽不完。
 




    李良月推开丁知乐的脑袋,裹挟的热气散了大半,哀伤地戳她天灵盖:“丁念念,我怎么就遇到你这混蛋了呢。”
 




    丁知乐想,凭借自己这一身本事,花见花开、车间车爆胎,小小冰粉简直小case了。
 




    然而话还没出口,远方传来老赵头孙子赵三的呼唤,“丁知乐,丁知乐,你爸给你带回来后妈了。”
 




    后妈?李良月比丁知乐更快叫出声来,声音凄婉,炸得蚂蚁纷纷搬家,炸得鸟兽潜逃,回过头去,丁知乐嘴角的笑僵硬,眼泪像不要钱的废水滚滚而下。
 




    丁知乐家住四楼,李良月边安抚她情绪边托着她半边身子上楼,烙铁般的杀伤力重量,每步都走得艰难。
 




    打开房门的那刻,她后背完全湿透,扶着腰呼呼喘气,再抬起头,白净瘦削的少年忽地撞入视线,迷蒙间隙,丁知乐的哭声放响。
 




    “你滚,你滚。”丁知乐嗓子嘶哑,眼睛红肿。
 




    少年微笑着同李良月点头,伸出手时嘴角微微向下,似有些无奈:“你好,我叫杨文帆,一帆风顺的帆。”
 




    纤细手指悬在半空,梨花带雨的丁知乐无暇顾及,李良月拧过那无骨的胳膊,缓缓伸到杨文帆大手上面,轻轻一碰:“她叫丁知乐,知足常乐的知乐。”
 




    夏夜繁星点点,风扇的转动盖过蝉鸣,凉菜烤鸭堆放餐桌,两瓶旺仔牛奶两个高脚杯矗立着,痛哭的丁知乐仿佛听到了拍西瓜的声音。
 




    豆大的泪水滴在水泥地,形成的小圈消失又重现,少年手中的白色纸巾像沾了胶水,怎么也递不出去。
 




    丁知乐的爸妈早在五年前就离婚了,那时候08年,别的小毛孩听大人讨论奥运会,叽里咕噜恨不得插上一嘴时,丁知乐卧在床头哀伤地想“我是跟我爸好,还是跟我妈好”,好在周有才和丁凯莉这对怨偶没让女儿犯愁,想出了共同抚养的绝妙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