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破庙

    深夜,荒野,破庙。
 




    院子正中有一棵参天槐树,枝干虬结,树冠如伞。一阵寒风吹过,满地黄叶翻滚。井台边传来辘轳转动的吱呀声,林凤君使劲摇着辘轳,正从井中缓慢地提出一桶水。
 




    水桶渐渐升上来,眼看就要到地面,忽然身后传来啊地一声,是陈秉正嘶哑的叫声。
 




    她手一抖,水桶就直直地落下去。
 




    屋子中间燃起了一堆火。他以白天的姿势侧躺在火堆边上,身下垫着棺材板。林凤君三步并做两步冲进来,抽出匕首:“什么事?”
 




    满屋只有木柴爆开的轻响。她环顾四周,他不叫了,公鹦鹉却昂着头,高声叫着,母鹦鹉眼睛瞪得圆圆的,羽毛也在发抖。
 




    “我还以为火苗燎到你衣服上了。”她松了口气,将他挪动得离火远了一些。
 




    他垂下脑袋,“刚才瞧见一只老鼠爬过去了。”又补一句:“黑乎乎的,挺大。”
 




    她听得笑了,“原来陈大人这么伟岸不怕死的人,也会怕老鼠。”
 




    “不怕,就是……有点突然。”
 




    林凤君打量着周围,苔痕斑驳,不知道有多少蜘蛛网密布在房梁上。她抽出一根燃着的柴火,向暗处丢过去,一片火星飞起,果然有三五只老鼠吱吱叫着在地上乱窜。他浑身一震。
 




    她只得拍拍他的肩膀,蹲下来安慰道:“有火堆在,它们不敢靠近。”
 




    “好。”他大概也觉得自己刚才毫无气概,试图找补,“这破庙老鼠没见过人,胆子应该很小。”
 




    “这就对了。”她笑一笑,“我去打水,回来烧饭。”
 




    她重新走到辘轳旁,吱呀吱呀的摩擦声又响起来,水桶眼看就要到地面,忽然身后又传来啊地一声,这次叫声更嘶哑了,长长的一声,到最后竟是破了音。
 




    水桶又落到井里。林凤君冲进屋子,他脸色都变了。笼子里的公母鹦鹉展开翅膀抱在一起,两只鸟全都在哆嗦。
 




    风带着篝火的火苗往上乱跳,她只觉得背上起了一层白毛汗,他指着她背后:“老鼠……”
 




    她转着圈去找:“哪有老鼠。”
 




    “老鼠被蛇吃了。”
 




    她吓了一跳,沿着他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见暗处有一条很粗的蛇沿着墙根游走,黑底带着白色环纹,头部以下鼓鼓囊囊的,估计是生吞了一只老鼠。
 




    她一时也觉得手脚发麻,回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嘴唇都在抖,只得横下一条心,又抽出一根最粗的柴火冲到角落里,跟蛇正对面。
 




    捕蛇的法子父亲教过她,她使劲回忆着,“打七寸,七寸……七寸在哪儿呢?”
 




    想不起该从哪个位置数起,她抄起一棍子打在蛇的身体中间,它翻滚着向上窜了一截,差点咬住她的手腕。她咬着牙用棍子将它挑起来,仓惶狂奔出门,使了全身的气力将它扔到院墙外面去了。
 




    林凤君终于将那桶水从井里提上来,仍是心有余悸。她精疲力竭地往陈秉正身边一坐,舒展开腿。火苗烘烤着腿脚,再舒服也没有了。
 




    他着急地问道:“它咬到你没有?我怕有毒……”
 




    “你怎么知道有毒?”
 




    “柳子厚《捕蛇者说》,永州之地产异蛇,黑质而白章,触草木尽死……”他啰啰嗦嗦地说了几句,“反正就是有毒。”
 




    “没咬到。”
 




    他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站起来拍拍手掌,从棺材里拿出一袋石膏粉,在地上洒成一个圈子,又拆了一个纸包,里头是黄色的粉末,发着刺鼻的味道,她细细地洒着。“这是雄黄粉,蛇虫鼠蚁都害怕,绝不会跑进来。”她比划着向他解释:“有我在,包你没事。”
 




    她忽然发现他的眼神变了,变成了三分感激七分佩服,估计刚才将她的英姿全看在眼里。她心里立刻涌上一股得意,“以我的身手,对付它还是绰绰有余,不过老鼠跟蛇都是不能杀的,那是大仙,说不定修行了就能化成人形呢。那图画书你不是看了吗,蛇吸取了天地灵气,还能化成美女,跟人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