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锦衣卫跟大儒辩经沧海茫茫粒米身

第109章 会试(第2页)

 大明的读书人都必须学会修复技术。他们随身带着纸浆和毛刷、瓶子、刀子、剪子、炉子等工具。当卷子出现错字,他们会将错字挖去,均匀地撒上纸浆补起来,再用烤炉烘干。

 二月二十日,完成校验流程。朱笔誊录过的试卷被送进一个一个的经房。

 每个经房里都有一名同考阅卷官,中式举子称他们为“房师”。

 和乡试差不多,《春秋》与《礼经》也各自只有一房。

 正如大明体制是主官一言堂,乡试、会试主考官有一个巨大的权力,那就是搜卷。当主考官看到阅卷官送上的试卷水平不怎么样,主考官可以去阅卷官房中,翻阅剩下的试卷,然后带走自己认为好的。

 但是这种行为是当众打阅卷官的脸,除非是乡试主考官才可能这么做。乡试同考官都是从不同县里抽来的教谕,其身份与北京朝廷来的主考官天差地别,而且考完后大家一拍两散,同考官与主考官、同考官之间从此一生再不相见。所以湛若水主考南直乡试就搜了每个同考官的卷子。

 但是会试主考官不太可能搜卷。所有的考官出身差不多,而且大家出了贡院大门还得经常见面。主考官敢得罪同考阅卷官的话,极有可能当场被阅卷官暴打,监考御史极有可能只当没看见。

 礼房的同考阅卷官是张潮,四川内江人,跟李充嗣同乡。他事先被杨廷和交代过要废掉什么类型的卷子,杨慎也同为阅卷官,两人组成双保险,确保黜落杨植。

 张潮决定看先经义试卷,再看四书试卷。

 主考官毛澄出的礼经考题原文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乡试会试的题目就是这样的一整段,所以考生往往更难答。小题怪题偏题考急智、考牵强附会,但是大题才检验考生是否能完整理解、阐述经义。

 礼经之所以难,因为华夏的礼就是法,礼经就是华夏的法哲学原理。华夏观察天文、气象、山川等自然环境的变化,推导出个人的饮食作息、农耕工业、娱乐体育要顺应天时,乃至部落、国、天下的动员、战争、祭祀等社会性活动,都要与自然环境相一致。

 所以礼经相当于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紧密结合,《礼经》中不但有很多内容讲天文、农时、人体生理卫生,还有很多内容讲社会组织应该如何规划设计。现代人就很难理解为什么华夏把男女爱情婚姻看成社会行为,要对社会负责,而不是所谓的私行为。

 所有的考官都不明白为什么毛澄出这个礼经题。因为这段话,读书人非常熟悉,甚至于包括芸芸众生。

 “越是出考生耳熟能详的题,越能考出考生的水平!”毛澄如是说。

 张潮细思之下,认为毛澄在投嘉靖所好。嘉靖即位以来,不但喜欢订正大臣的奏疏,而且喜欢修改大明的典章礼制。说明嘉靖有自己的想法,不遵守旧制,不走寻常路。

 确定了这个思路后,阅卷就好办了。

 凡是礼经答题是王宠风格的,都被张潮打了叉。贵州云南广西的秀才在南京国子监读书的较多,里面肯定有不少人学王宠。没奈何,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一份试卷成功地引起了张潮的注意,那份试卷把“天下为公”的“公”,解释为“公室”,即统治阶级。

 这种解释虽然少见,但并不是于史无征,前代确实有学者这么理解的。

 这个考生的意思是:天下为公这一段,说的是天下人为统治阶级服务,统治阶级也为天下人服务。统治阶级是从天下人中选出来的贤良,受天下人监督,这才能达到大同。

 张潮直觉认为这个说法很有道理,别人对天下为公的解释简直就是不要中央朝廷,无官府主义无领导,真的是天真无脑。

 这名考生跟王宠无关,而且符合嘉靖的思路,他的第一关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