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中的告别(第3页)

 "你去广州看儿女?"他问老人。 

 "看病。"老人掀起衣角,露出腹部一道狰狞的疤痕,"肝癌,切了半个肝。" 

 龙安心手里的糯米粑突然不香了。 

 "没事儿,"老人乐呵呵地系好衣服,"医生说切干净了。我这种老骨头,活一天赚一天。" 

 深夜,大巴在某个服务区停下。龙安心花十块钱买了碗泡面,给老人带了瓶矿泉水。回来时发现老人正就着应急灯看一张照片,是张泛黄的黑白全家福。 

 "我大孙子,"老人指着照片里穿校服的少年,"去年考上大学了,在北京。" 

 龙安心看着照片上模糊的人影,突然想起自己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父亲去世那年他十二岁,家里唯一一张父亲的照片还是身份证复印件。 

 凌晨三点,老人靠在龙安心肩上睡着了,呼吸里带着淡淡的烟酒味。龙安心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偶尔闪过的路灯像流星一样划过。他想起林妍柔软的长发,想起工地食堂五块钱一份的辣椒炒肉,想起李大头承诺过的"年底发奖金"...所有这一切,现在都像窗外的景色一样被抛在身后。 

 天蒙蒙亮时,车到凯里。龙安心轻轻摇醒老人:"叔,到了。" 

 老人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抹了把脸:"哦,到了?"他慢吞吞地收拾着布袋,突然抓住龙安心的手腕,"后生,记住我的话,根断了要自己接。" 

 龙安心点点头,拎着包下了车。凯里客运站比他记忆中大了许多,出站口挤满了拉客的出租车司机和旅店老板娘。他花十五块钱坐了辆破旧的中巴车,往雷山县方向去

。 

 车上的乘客大多是挑着担子的农民,竹筐里装着活鸡和蔬菜。龙安心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包抱在怀里。中巴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时不时急刹车避让横穿马路的牛羊。 

 "凯寨到了!"售票员喊了一嗓子。 

 龙安心拎着包跳下车,站在路边愣了几秒。眼前的景象既熟悉又陌生——寨门还是那个寨门,但旁边多了个水泥砌的游客中心,虽然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今天是阴历十月十六,正是苗年节的第一天,寨子里传来芦笙的声音。 

 他拖着脚步往寨子里走,路过几户人家门口都挂着红布和玉米串。几个穿苗绣衣服的小孩跑过去,好奇地打量着他。龙安心听懂了他们用苗语说的"那个汉人",但没有纠正。他父亲是汉族,母亲是苗族,但他从小就不太会说苗话。 

 龙家老屋在寨子西头,是栋两层木楼,已经三年没人住了。龙安心站在门前,看着门锁上厚厚的锈迹。他摸出钥匙——这把钥匙和林妍公寓的钥匙串在一起,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把。 

 钥匙插进去,转不动。龙安心加了点力气,突然"咔"的一声,钥匙断在了锁孔里。 

 "搞哪样名堂!"他气得踹了一脚门板,惊飞了屋檐下的几只麻雀。 

 身后传来脚步声,龙安心转身看见个包着头帕的阿婆,手里端着个冒热气的碗。 

 "是龙家娃儿不?"阿婆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问。 

 龙安心点点头。阿婆把碗递过来,里面是几个冒着热气的糯米团。 

 "吃吧,看你就是饿起的。"阿婆说,"你屋锁锈死了,去喊王铁匠来开。" 

 龙安心接过碗,糯米团烫得他差点脱手。阿婆已经转身走了,背影佝偻得像棵老树。 

 寨子中央的广场上,芦笙的声音越来越响。龙安心蹲在老屋门前的石阶上,咬着糯米团,尝到了里面的腌鱼馅。这个味道瞬间把他带回到十年前——父亲还在世时的最后一个苗年节,全家人围着火塘吃糯米团... 

 断掉的钥匙还插在锁孔里,在晨光中闪着微弱的光。龙安心摸出手机,发现林妍发来最后一条微信:"保重。"他看了很久,直到糯米团在碗里变冷变硬。 

 远处的芦笙突然换了个欢快的调子。龙安心把碗放在台阶上,从包里掏出安全帽。小熊贴纸剩下的那半张笑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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