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文化震撼(第3页)
"能摆拍吗?"记者打断他,指了指吴晓梅,"要传统服饰,最好有纺车之类的。"
仓库里一片寂静。吴晓梅突然抬起头,用苗语说了句什么。记者茫然地看向村支书,后者尴尬地翻译:"她说......纺车在博物馆。"
记者失望地撇嘴,还是举起相机对着吴晓梅按了几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龙安心看见她眼底的疲惫和讥诮。
"对了,"记者临走时突然问,"你们合作社注册资金多少?有接受过企业赞助吗?"
龙安心攥紧了务婆的族谱纸。纸上的小蝴蝶符号被他的汗水浸湿,边缘微微卷起。
---
**傍晚的务婆家飘出炖肉的香气**。龙安心拎着两包红糖进门时,老人正用长筷子翻搅铁锅里的腊肉。肥厚的肉块在酸汤里翻滚,散发出令人心安的咸香。
"记者走了?"务婆头也不回地问。
龙安心"嗯"了一声,把红糖放在神龛旁——那里已经堆着几盒牛奶和饼干,都是老人用"药方"换来的。在凯寨,务婆的火塘是比卫生室更常去的地方。
"阿婆,"他蹲到火塘边,声音不自觉地放轻,"那些符号真是苗文吗?"
铜勺在锅沿敲出清脆的响。务婆从怀里摸出个脏兮兮的布包,解开三层油纸,露出块黝黑的木牌——上面刻着七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动物骨骼的简笔画。
"我阿爸从湖南带回来的。"老人粗糙的手指抚过刻痕,"他说以前苗人用这个记事,官府见了要杀头。"
龙安心的心跳加速了。这可能是重大的文化发现,但......
"县里不会认的。"务婆仿佛看透他的心思,突然用苗语唱起来,"官家要纸我们就给纸,要字我们就写字——"歌声戛然而止,她舀了勺酸汤淋在木牌上,"但根,在我们心里。"
门外传来脚步声。吴晓梅拎
着个塑料袋进来,里面是记者留下的名片和两包香烟——是"采访费"。她脸色更差了,走路时微微发抖。
"坐下!"务婆厉声说,苗语里夹杂着汉语词汇,"肺痨鬼!死得快!"
吴晓梅顺从地坐在火塘边。老人从梁上取下个黑陶罐,倒出些粘稠的绿色药膏,不由分说地抹在吴晓梅前胸。药味辛辣刺鼻,龙安心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汉人娃娃,"务婆突然说,"明天你去县里。"
龙安心一怔:"族谱的事?"
"这个。"老人从灶灰里扒拉出个铁盒,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纸片——全是不同笔迹记录的"歌本"残页,"找那个戴眼镜的姑娘,她懂。"
龙安心想起来,是州非遗中心的小王,唯一一个会认真听务婆唱歌的干部。他刚要答应,吴晓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溅在火塘边的灰堆里。
务婆的动作顿了一下,独眼里闪过一丝惊慌。这表情让龙安心浑身发冷——老苗医露出这种神色,说明病情比想象的严重。
"我去乡里叫医生。"他站起来,却被老人拽住裤脚。
"没用。"务婆用苗语快速说着,"现在卫生所只有止疼片......"她突然改用汉语,"明天,你带小蝴蝶一起去县里。看病,交族谱。"
吴晓梅想说什么,又被一阵咳嗽打断。血丝挂在她嘴角,在火光下像条细小的红蛇。
"记者给的。"她终于喘匀气,把那个塑料袋推给龙安心,"说是......订金。"
里面除了名片,还有两张百元钞票。龙安心攥着钱,突然想起晒谷坪上扶贫干部手里的刺梨种子。两种"致富希望"摆在面前,都带着说不清的滋味。
务婆的铜勺在锅里慢慢搅动,腊肉的香气混合着药草的苦涩,在木屋里弥漫。老人低声唱起古歌,调子却比平时低沉许多。龙安心听出这是《驱病歌》,心里猛地一沉。
火塘里的柴"啪"地爆响,溅起几点火星。其中一点落在务婆的族谱纸上,烧出个焦黑的小洞,正好穿过那个蝴蝶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