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情感升温(第3页)
暴雨连下三天,吴晓梅的高烧不退,额头滚烫得像刚出窑的陶器。务婆从樟木箱底层取出一块百年棺材菌,菌体表面布满暗红色脉络,像凝固的血丝。她将菌片放在银碗里研磨,刀刃与菌肉摩擦时发出金属般的沙沙声。
"这是洞葬菌,"老人往陶罐里丢了三片树皮,"雷公藤退热,枫树皮定魂,杉树皮止血。"
药汤沸腾时,吴晓梅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星点血丝。务婆眼神一厉:"再加樱桃树皮!"
龙安心冒雨冲向寨口那棵被雷劈过的老樱桃树。树皮剥落的瞬间,一股苦杏仁味扑面而来——和父亲临终前枕边萦绕的气味一模一样。
仓库角落的樱桃木因洪水浸泡而泛着铁锈色,但刨开表层后,内里却是少女脸颊般的嫩粉。龙安心用父亲留下的半月形刨子逆着年轮推削,木屑如卷曲的云片般落下。
最难的是雕刻蝴蝶扣。他的刻刀第七次滑偏时,阿彩递来一包用芭蕉叶裹着的粉末:"吴姐的秘方,银匠铺的抛光粉掺了杜鹃花蕊。"
粉末洒在刻痕处,木料竟渗出琥珀色的汁液,将瑕疵染成了蝴蝶翅膀的天然斑纹。龙安心突然明白为什么苗家嫁妆都用樱桃木——这木头会随着岁月氧化,从初恋的粉红变成深沉的绛红,如同爱情本身。
县歌舞团的摄像机像黑洞洞的枪口对准病榻。女导演脖子上挂着的"苗银"项圈在务婆眼中格外刺眼——白铜镀银的赝品,会阻隔药效。
"就拍她纺线的侧影……"导演的话被务婆的扫把打断。老太太挥舞扫帚的轨迹暗合苗族刀法"反八字诀",帚梢在空气中抽出凌厉的哨音。龙安心发现,每一下都精准扫过镜头,却避开了人体。
吴晓梅的咳嗽声突然变得有节奏,像在应和扫把的挥舞。龙安心听出来了,这是《讨花带》歌里的衬词——苗家女子拒绝求爱时的暗号。
绣架暗格的机关精妙绝伦。龙安心擦拭边角时,无意按到第三根横梁的蝴蝶纹——逆时针旋转三圈,底板无声滑开。
里面除照片外,还有一卷未完成的《清水江》苗绣。江心小岛上两个牵手的小人旁,留着空白处。吴晓梅轻抚那片空白:"这里该绣座桥……等你回来画样子。"
照片背面的日期让龙安心心头一震——正是他离家前夜。原来父亲那晚迟迟不归,是去给吴晓梅送木料了。
杨婶送来的腌鱼鳃里塞着红纸,鱼腹填满糯米和折耳根。这种"酸汤鱼"必须腌足九十九天,鱼眼还被换成银珠——苗家"明目见心"的祝福。
潘阿婆的说亲歌唱到第三段时,寨子里的狗突然集体吠叫。老人们相视一笑:"山神应和了。"阿勇更绝,翻开订单本第48页——省博物院的"婚俗九件套"订单
,交货期正是九天后。
屋檐滴水在青石板上凿出的小坑映着霞光。龙安心修门时,发现门轴腐朽处爬满"银匠虫"——这种白蚁只啃食被雨水泡过的木材。
吴晓梅的新编《月亮歌》从里屋飘来:"……樱桃木接榫要留三分情,九年光阴不差分毫……"这分明是鼓楼大梁的安装口诀。
远处货车上,"仰阿莎"的苗文徽标折射出七彩光斑。当车子驶过新铺的柏油路,轮胎扬起的水花在空中划出彩虹的弧度——恰似绣架上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