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代际断层(第2页)

"你早就知道能卖这么贵?

"

龙安心摇摇头:

"我只是赌一把。城里人愿意花大钱买名牌包,为什么不能为真正的艺术买单?

"

"但务婆一个月最多绣两件...

"

"所以需要分级。

"龙安心打开笔记本,画出金字塔模型,

"顶层是务婆这样的国宝级作品,走博物馆和收藏家路线;中间层是简化古法,卖给真正懂行的文化爱好者;底层才是普通旅游纪念品。

"

吴晓梅若有所思:

"就像...老枫香树结的籽,有的落在根边,有的被鸟带到远方?

"

这个诗意的比喻让龙安心心头一暖。他想起父亲常说的

"物各有价,人各有志

",突然明白了其中深意——不是所有东西都该被市场化,但真正的价值也应该得到应有的回报。

第二天一早,龙安心召集全体社员开会。投影仪上显示着省博物馆的收购意向书,以及他连夜设计的

"三级产品体系

"。阿彩等人虽然来了,但脸上写满怀疑。

"说白了就是让我们当廉价劳动力,

"她小声对同伴说,

"好东西都让务婆做。

"

龙安心早有准备。他切换幻灯片,展示吴晓梅设计的

"新古典

"系列——将传统纹样的核心元素简化重组,既保留文化基因,又适合量产。

"这些算中级品,

"他指着效果图,

"阿彩你们组负责,工费是普通款的三倍。

"

年轻女孩们凑近细看,表情渐渐松动。这些设计虽然基于古法,但加入了现代审美元素,比如将

"鱼子地

"纹简化为几何线条,或者用渐变色彩表现星辰纹。

"那...还去县城应聘吗?

"圆脸女孩怯生生地问。

阿彩咬着下唇,突然指向金字塔顶端:

"那个级别,我们永远没机会做?

"
"当然有机会,

"吴晓梅接过话头,

"但得先证明自己能做好中级。就像...

"她想了想,

"先学会走,再学跑。

"

会议结束时,大部分年轻绣娘选择了留下,只有阿彩和另一个女孩坚持要走。龙安心如约写了推荐信,但在她们离开前,邀请所有人参观务婆的工作台。

老人家正在绣一幅新作品,这次是照片上务努嘎银冠的纹样。即使是最叛逆的年轻人,也被那精妙绝伦的工艺震撼——银线在黑色缎面上勾勒出层层叠叠的星辰,每一颗都微微凸起,仿佛真能摘下来。

"我十六岁绣嫁衣,

"务婆突然用汉语说,眼睛仍盯着针尖,

"三天三夜不吃不睡。绣完昏死过去,梦里还听见针脚声。

"

她抬起头,浑浊的目光扫过每个年轻面孔:

"现在你们有电灯,有细针,有好线...却嫌三天太长。

"

阿彩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牛仔裤上的破洞,那是时髦的做旧设计,但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离去。

风波暂时平息,但龙安心知道根本问题还在。下午,他如约来到村小,准备上第二节

"纹样数学课

"。教室里比上次热闹多了,不仅坐满了学生,还有几位绣娘和寨老。

"今天我们研究这个,

"龙安心在黑板上画出经典的斐波那契螺旋,

"看看它藏在哪些纹样里。

"

孩子们踊跃发言,很快在五种传统纹样中发现了类似的数学结构。最令人惊喜的是,当龙安心要求他们用苗语描述这些发现时,表达反而比汉语更精准生动。

"苗语的'转圈圈大'比'螺旋递增'更形象!

"眼镜男孩兴奋地喊道。

正当课堂气氛达到高潮,校长再次慌张地冲进来:

"教育局电话!说有人举报我们用苗语教数学...

"

龙安心这才注意到后排有个陌生男子在偷偷录像。检查团明明上周才来过,这种

"回马枪

"明显是刻意针对。

"同学们,

"龙安心平静地说,

"谁能用汉语向这位先生解释你们的发现?

"

教室里鸦雀无声。孩子们像被施了定身术,连最活泼的眼镜男孩也低下头。录像的男子得意地扬起嘴角。

僵持之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门传来:

"我来翻译。

"

务婆拄着拐杖慢慢走进来,银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先是用苗语问了一个问题,眼镜男孩立刻举手回答;然后老人家转向录像者,用流利的汉语转述:

"他说星辰纹的每个菱形都比前一个大一点,就像兔子生崽,越生越多。

"

男子尴尬地放下手机。务婆继续道:

"我六岁学绣花,歌师唱数,我们绣数。现在歌师死了,数还在纹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