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纸上歌谣
"苗族文化保护计划
"中,今天是第一次正式记录古歌。
"这是什么?
"务婆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龙安心差点打翻设备。老人家拄着枫木拐杖,眯眼打量着那些闪着金属冷光的器材。
"录音设备,
"龙安心热情地解释,
"可以完整保存您的《开天辟地歌》,连最细微的颤音都不会漏掉。
"
务婆用拐杖戳了戳三脚架,摇摇头:
"不录。
"
"啊?
"龙安心愣住了,
"可是上次您答应...
"
"答应唱歌,没答应进铁盒子。
"务婆推开屋门,
"进来。
"
木屋内弥漫着松木和草药的气息。务婆从樟木箱里取出一个布包,展开是厚厚一沓泛黄的纸张和几支老式钢笔。
"用这个记。
"她将纸笔推向龙安心。
"这...太慢了吧?
"龙安心拿起钢笔,发现是需要蘸墨水的那种,
"您唱一遍要两小时,我怎么可能跟得上?
"
务婆已经在水盆里净了手,正对着屋角的神龛低声祷告。完成仪式后,她端坐在火塘边的矮凳上,银饰在晨光中微微发亮。
"《开天辟地歌》不是用来'跟'的,
"老人家用苗语说,吴晓梅刚好进门帮忙翻译,
"是用来接的。手记不下来,就说明心没准备好接。
"
龙安心还想争辩,吴晓梅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按她说的做。我帮你一起记。
"
两人盘腿坐在务婆对面,各自摊开纸张。务婆深吸一口气,突然挺直了佝偻的背,整个人的气场瞬间改变。当她开口唱出第一个音节时,龙安心感到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后颈——那声音与平日说话的沙哑完全不同,清亮如雪山融水,却又厚重似千年古木。
"天未开时混沌如鸡子...
"
吴晓梅迅速写下苗文,同时低声翻译。龙安心则尝试用汉字记录,但很快发现根本跟不上节奏。务婆的歌声如行云流水,时而高亢如鹰唳,时而低沉似地鸣,完全没有现代歌曲固定的节拍。
五分钟后,龙安心已经手酸眼花,纸上歪歪扭扭只有十几行字,还满是涂改。而务婆已经唱完了
"创世
"部分,进入
"造日月
"章节。吴晓梅看出他的窘迫,悄悄推来一张自己记的苗文稿,示意他对照着抄。
"别急,
"她耳语道,
"第一遍主要是感受节奏。
"
渐渐地,龙安心找到了某种韵律。他不再试图逐字记录,而是捕捉关键词汇,像画地图般在纸上建立关联。奇怪的是,这种看似低效的方式,反而让他开始注意到一些原本会忽略的细节——比如某些段落总是出现在特定音高,或者某些词会伴随微妙的手势。
两小时过去,务婆唱完最后一个音节,屋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火塘里木炭的爆裂声。龙安心的右手已经僵硬如木,纸上密密麻麻记了二十多页,但仍有大量空白。
"怎么样?
"务婆问,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沙哑。
龙安心惭愧地展示自己的笔记:
"只记下不到一半...
"
务婆却露出满意的表情:
"比我想的好。汉人小子能记下三成就不错了。
"她接过吴晓梅的苗文记录,仔细检查后点点头,
"明天再来。
"
"明天?
"龙安心揉着酸痛的手腕。
"唱九遍,记九遍,才算入门。
"务婆已经开始收拾纸笔,
"下次带好纸,这种纸不行。
"她嫌弃地戳了戳龙安心用的打印纸。
回合作社的路上,龙安心不停甩着右手:
"为什么非得手记?录音明明更完整。
"
吴晓梅停下脚步,指向田埂上一株蒲公英:
"你会用手机拍它,对吧?
"
"当然。
"
"拍完记得它有几片叶子吗?
"
龙安心哑然。吴晓梅轻轻摘下一朵蒲公英,吹散它的种子:
"务婆说,用笔尖接歌谣,就像用掌心接蒲公英。可能漏掉很多,但接住的那些,会扎根。
"
接下来的日子,龙安心每天清晨去务婆那里
"接歌
"。到第五天时,他发现自己开始能预测某些段落的出现,就像熟悉了一首乐曲的结构。更奇怪的是,他的记录方式也在变化——不再是一行行的文字,而是像思维导图般的网状结构,关键词周围画着各种符号和线条。
第七天清晨,一场意外的山雾延误了行程。龙安心赶到时,务婆已经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