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喊雨

野猪事件过去一个月,干旱来了。

龙安心蹲在刺梨种植基地的边缘,捏着一颗本该饱满却干瘪如核桃的果实。指腹传来的触感让他心头一紧——这些精心培育的刺梨已经连续三年成为合作社的明星产品,如今却在持续四十七天的干旱中奄奄一息。

"糖度只有正常值的40%,

"张明推了推眼镜,将测糖仪的数据展示给龙安心看,

"再不下雨,今年就别想交付上海那批订单了。

"

龙安心抬头望向天空。十一月的阳光依然毒辣,湛蓝的天幕上看不见一丝云彩。远处雷公山上的古枫香树提前落叶自保,金黄的叶子飘落在干裂的土地上,像一封封无人解读的警告信。

"灌溉系统呢?

"

"抽不上水了,

"张明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地下水位降得太低,两台水泵烧坏了。县里说人工降雨要排队两周后...

"

合作社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气更燥热。十几个社员围坐在长桌旁,脸上写满焦虑。刺梨是

"十二个太阳

"系列的主打产品,光是上海外滩源的订单就占了年收入的四分之一。

"必须想办法救救这些刺梨,

"龙安心翻着毫无希望的天气预报,

"再旱下去,明年的苗都要受影响。

"

吴晓梅端来一壶凉茶,轻声说:

"阿公刚才来找你,说有事商量。

"

阿公坐在合作社后院的老枫树下,正在用一把小刀削制竹条。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看到龙安心,老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浑浊的眼睛里闪着异样的光。

"汉人娃娃,

"他开门见山,

"明天晚上'喊雨'。

"

"喊雨?

"龙安心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阿公解释说,这是苗族应对大旱的古法——选在月圆之夜,由寨老带领村民绕田吟唱《求雨歌》,用特定仪式

"唤醒沉睡的雨神

"。据传如果心诚,三天内必会降雨。

"这...

"龙安心下意识想拒绝,但野猪事件中传统智慧的有效性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需要准备什么?

"

阿公列出一张单子:九把新砍的竹枝、七只铜铃、三丈白布、一坛米酒,还有最重要的——务婆珍藏的《节气歌》手抄本。

"务婆能参加吗?

"龙安心担忧地问。老人自从录制完古歌后就体弱多病,很少出门。

"不用她到场,

"阿公神秘地摸了摸腰间悬挂的兽骨护符,

"有她的歌本就够了。

"

消息传开,寨子里议论纷纷。年轻人觉得这是无稽之谈,老人们则严肃地开始准备。吴小山听说后直接闯进龙安心办公室:

"龙哥,你可是大学生,真信这种迷信?

"

龙安心放下手中的气象资料:

"我不确定信不信,但尊重传统文化。再说,科学方法试遍了都不管用...

"

"那也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吴小山推了推眼镜,

"我查过资料,'喊雨'纯粹是心理安慰,没有任何科学依据!

"

张明原本也持怀疑态度,但当他看到阿公拿出的1942年歌本时,态度动摇了。发黄的纸页上详细记录着那年的大旱——持续五十六天无雨,村民

"喊雨

"后次日降雨。更惊人的是旁边一行小字:

"似七十六年前事

",即1866年也有类似干旱。

"这...这周期...

"张明翻着气象资料,手指微微发抖,

"太阳黑子活动周期正好是十一年,七次就是七十七年...

"

龙安心心头一震。难道苗族先民早已发现气候变化的某种规律?

月圆之夜,仪式如期举行。龙安心原本担心参与人数不多,没想到几乎全寨出动,连最叛逆的年轻人都来围观。也许是因为旱情严峻,也许只是好奇,但无论如何,刺梨田边聚集了百余人,安静地等待仪式开始。

阿公穿上了那件祭祀用的靛青色长袍,头缠黑布巾,腰间挂着七个铜铃。他先是在田中央插下九根竹枝,围成一个圆圈;然后在圆心铺开白布,摆放务婆的歌本和一碗米酒;最后点燃三支松明,插在竹圈的三处特定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