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小姑身上的香水味,在病房里发酵成酸涩的苦。我盯着她新做的美甲,淡粉色甲片上镶着细碎的钻,和她手机壳上磨掉漆的卡通贴纸格格不入。她正把保温桶里的小米粥吹凉,勺沿磕碰瓷碗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她来我家时,偷偷往我书包塞糖果的动静。

 

“趁热喝。”小姑把勺子递过来,我却看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那圈苍白的皮肤像道永远无法愈合的疤,手机在枕头下震动,是银行到账提示音。2000块的数字刺得眼睛生疼,我想起上次在商场偶遇,她站在打折区反复比对吊牌的模样。

 

“小姑你说我会不会得什么病了。”

 

小姑递勺子的手突然顿住,粉色甲片在瓷碗边缘刮出刺耳声响。“净瞎想,”她把粥往我嘴边送,香水味混着热气糊在脸上,睫毛却垂下来遮住眼睛,“就是肠胃着凉,输两天液就好。”可我盯着她偷瞄白色营养液袋的眼神,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

 

下午护士来拔针时,主治医师夹着病历本跟进来。阳光从百叶窗斜切进病房,在他锃亮的皮鞋上晃出光斑。“病理结果出来了,胃窦部恶性肿瘤。”医生推了推眼镜,圆珠笔在报告单上划出沙沙声,“不过发现得还算早是可以治疗的......”

 

小姑是傍晚提着保温桶回来的,卷发被汗水压得塌在额角。“冬瓜排骨汤,炖了两小时。”小姑掀开盖子时,我瞥见她无名指上的戒痕又红了一圈,像是反复摘戴戒指磨破的。当她帮我掖被角时,目光突然钉在我脖子上,那里还留着上吊时绳子勒出的青紫色痕迹,和手腕内侧的疤。

 

“这是怎么弄的?”小姑声音发颤,指尖悬在伤痕上方,始终不敢落下。我别过脸去,盯着输液管里悬浮的气泡。窗外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响,那天也是这样的风,我把刀片按在手腕上时,风正热浪着雪粒往窗户缝里钻。“摔的。”我扯过被子盖住手腕,喉咙发紧,“不小心磕着了。”

 

小姑盯着我脖颈淤青的目光灼烧般滚烫,最终却只是抿紧嘴唇,将保温桶里的排骨汤盛进碗里。瓷勺与碗沿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垂眸搅动热气的模样,让我想起小时候她替我吹凉烫嘴的面条。我望着小姑后颈被卷发压出的褶皱也才意识到小姑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