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个世界的姐弟(第2页)

 

后来他才知道,布洛妮娅的父母在一场实验室事故里去世了,连遗体都没找回来。那张合影是她唯一的念想,照片上的男人穿着白大褂,女人抱着扎着扎着辫子的小布洛妮娅,银灰色的头发在阳光下泛着光。

 

“那我叫时云-扎伊切克。”他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和你一样。”

 

布洛妮娅当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抱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哽咽着说:“我们是一家人了,阿云,永远的一家人。”

 

面条煮好了,盛在两个豁了口的瓷碗里。时云往布洛妮娅的碗里多放了个鸡蛋,是昨天阿姨给的,她总说他们正在长身体,要多吃点好的。

 

“起床了。”时云把碗放在床头柜上,故意不去看床上的人。

 

布洛妮娅慢悠悠地坐起来,银灰色的头发歪歪扭扭地垂在肩头。

 

“帮我梳头。”布洛妮娅把梳子递过来,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时云接过桃木梳,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耳垂,两个人都顿了一下。他低着头,认真地把她银灰色的头发分成两缕,手指穿过发丝时,能感觉到那种柔软的触感,像揉着一团云。

 

“要卷得紧一点。”布洛妮娅一边吃一边说着“昨天的散了。”

 

双罗马卷是孤儿院的阿姨教布洛妮娅梳的,说这样显得更好看。但其实布洛妮娅早就会了,但还是每次都要时云帮忙。七年来,这项清晨的仪式从未间断过,从孤儿院的大通铺到这间顶楼隔间,桃木梳的齿间缠上了银灰色的发丝,像系着一条看不见的线。

 

时云的动作很熟练,手指灵巧地绕着发丝,用红色的发绳固定住。他记得第一次给她梳头时,笨手笨脚地扯掉了好几根头发,布洛妮娅疼得眼泪直流,却还是攥着他的手说“没关系”。

 

“好了。”时云把最后一根发绳系成蝴蝶结,时云立马低头几口把自己的早饭解决掉了,抬头时正好对上镜子里她的目光。

 

布洛妮娅在笑,眼睛弯成月牙,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样子,白色的头发垂在肩头,红与蓝的眼睛里,是她银灰色的双罗马卷。

 

“阿云真厉害。”她转过身,伸手抚平他皱着的眉头,“比理发店的师傅梳得好。”

 

时云避开她的手,拿起她的校服外套:“快穿衣服,真的要迟到了。”

 

布洛妮娅却突然抓住时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她的指尖很凉,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牛奶瓶,和他发烫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云。”她的声音忽然低下来,“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时云当然记得。

 

那天他刚被送进孤儿院,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缩在活动室的钢琴底下啃干面包。干面包掉了一地的渣,窗外的孩子们在吵闹,他却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像被装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罐里。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很轻,像小猫在走路。

 

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小女孩蹲在钢琴边,正歪着头看他。她的头发扎成两个短短的卷,像两束刚抽芽的柳条,眼睛很大,像藏着星星。

“你是谁?”她问,声音像浸在水里的冰糖,甜甜的。

 

时云没说话,把面包往身后藏了藏。在被送回来的路上,那个收养他的女人说“不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也“不能随便和陌生人说话”。

 

小女孩却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递过来。是浆果味的,和布洛妮娅现在用的牙膏一个味道。

 

“我叫布洛妮娅。”她把糖塞进他手里,银灰色的发丝垂下来,扫过他的手背,“院长说你没有名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在福利院时,他叫“七号”,被第一个家庭收养时叫“安安”,第二个家庭叫他“阿宇”,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

 

“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吧。”小女孩歪着头想了想,眼睛突然亮起来,“叫时云好不好?像天上的云一样,自由自在的。”

 

时云看着她的眼睛,又看了看手里的糖。阳光透过钢琴的缝隙照进来,在她银灰色的发梢上跳跃着,像撒了一把金粉。

 

他点了点头,把糖放进嘴里。浆果的甜味在舌尖散开,驱散了面包的干硬。

 

“我叫时云。”他小声说,这是他第一次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真好。”布洛妮娅笑起来,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时云,以后布洛妮娅罩着你。”

 

后来他才知道,布洛妮娅口袋里的糖是院长奖励她的。她刚得到的东西给了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

 

“记得。”时云的声音有点哑,“你给了我一颗浆果糖。”

 

布洛妮娅笑了,银灰色的发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你当时像只受惊的小猫,眼睛瞪得圆圆的。”

 

时云没反驳。他那时确实很怕,怕被欺负,怕被再次抛弃,怕自己像片没人要的垃圾。是布洛妮娅把他从那个透明的玻璃罐里拉了出来,给了他名字,给了他姓氏,给了他一个家。

 

“快穿衣服。”他把校服外套塞到她怀里,转身去收拾书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