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扬州

    “十里长街市井连,月明桥上看神仙。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
 




    都说江南好,山花红似火,江水绿如蓝,才子风流,佳人妩媚,就连整日里扎根在田里的泥腿百姓们,过得都要比别处文雅些。
 




    这一路走来,薛蟠第一次知道,那些文人才子们谈起江南来,是真的没有吹牛。
 




    只可惜才疏学浅,一路上见了那么多好景色,只能张大嘴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说不出来就算了,那江知渺竟然也没有像话本里说的那样吟吟诗作作画。
 




    薛蟠忍不住心底腹谑,还说江解元有八斗之才,怎么不像啊?
 




    他那个举人功名,不会是假的吧?
 




    若是观砚知道薛蟠心底在想什么,一定是要笑掉大牙的了。
 




    都说天下文气南移,而《旧唐书》更是记载:天下文士,半为淮扬。在扬州这个地方,路边卖货的商贾都会吟两首诗唱两句曲,想要闯出个才子名声来,有时候比考科举跃龙门都难。
 




    江知渺九岁到扬州,六年之内得了秀才、举人功名,更是得了今科的解元名号。
 




    被学政大人点为龙虎榜榜首的时候,还有学子们叫不平,硬是想方设法地找了他的文章去看,看完之后,这声音再也没出现过了。
 




    也只有薛蟠这种不学无术的傻子,才会觉得真有人能在扬州城里充作才子了。
 




    江知渺没有吟诗作画,一是因为他在扬州待了这么些年,再好的景致也看习惯了,二是他此时心里压着事情。
 




    好在这事已经有解决的眉目了。
 




    马车进了扬州城,压过青石砖面,在一阵玉兰花香里停在一间小院门口。
 




    二进的小院,前头是江知渺住的厢房、书斋,后头则是他的继母,云夫人的住处。
 




    父母在,不远游,江知渺此去大半个月,回来第一件事情,自然是要给云夫人请安。
 




    他下了马车,带着薛蟠穿过一道月门,就到了云夫人的院子。
 




    丫鬟雪杏早早得了消息,在廊下翘首看着外头,一见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子外头,立马就笑开了,“少爷回来了!”
 




    江知渺朝她笑笑,“母亲呢,可还安好?”
 




    “好着呢,就是念着少爷什么时候回来,”雪杏一手打起帘子,一边朝几人笑,她视线落在薛蟠身上,有些好奇,“这位便是金陵薛家的公子了吧?”
 




    “是。”
 




    江知渺并不多说,一抬脚进了里屋,薛蟠倒是有些好奇,视线不住地往这院子里的俏丽丫鬟身上瞟。
 




    好在他到底是大家出身,礼数也算周全。进了屋以后,规规矩矩地低垂下眼睛,随着江知渺一道撩起袍子下摆,跪了下去。
 




    “拜见母亲大人。”
 




    “侄儿薛蟠请婶婶安。”
 




    上头传来一声细微的咳嗽声,而后才是笑,“行这么大礼做什么,都起来吧。”
 




    薛蟠这才抬起眼看她,看上去极其年轻,二十来岁的模样,乌发雪肤,唇红齿白,面容不像江知渺,也是,本不是亲生的母子,又怎么会像呢,但那股风流的情态,二人颇像。
 




    这么说也不对,薛蟠一瞟江知渺,他在他母亲面前倒是显得十分庄重,而云夫人身上披着的玄狐肷披风,身下坐着的锦绸软垫子,手里端着的那杯清茶,无一不是最好的。
 




    真奇怪,薛蟠心底腹谑,这人自己打扮得落魄,对母亲倒是舍得。
 




    他虽然看不出来,但实际上也是个孝顺母亲的儿子,这么一来,看江知渺倒是更顺眼了点,被迫来到扬州被人管教的苦闷也消散了些。
 




    “薛蟠?”云夫人扯了江知渺过来四处看看,见人安好才笑着看向一旁站着的锦衣少年,“我倒是第一次见你,只不想都长这么大了?”
 




    “你妹妹呢,母亲呢,可还安好?”
 




    江知渺神色微动,见她先问妹妹,便知道云夫人心底也还记着当年的事情。
 




    薛蟠:“多谢婶婶挂念,都好着呢。小侄此番到扬州来,有劳婶婶安排了。”
 




    云夫人轻笑一声,世家夫人们多端庄,笑不露齿,她倒是笑得尽兴,是个豪爽的,“我有什么好劳心的,只是家里院子小,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