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君怀

    素朴的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停在一家酒楼前面。
 




    殿试结束十来日,二三甲的进士们去处也定了,有些去了六部观政,有些则放了外任。同年一场,到底有些情谊,今日便由状元郎主宴,共饮杯别酒。
 




    周玉文他们到的时候,酒席已经散了,偌大的酒楼院子里只剩下燃着的灯烛,烛光也不甚明亮,照得周围挂着的簿绸一片晕红。
 




    “这都没人了,过来干嘛呢?”
 




    周玉文仔细打量两眼,不见人影,叹息着往一张席面前头一坐,捡了人家没动的果子吃。
 




    “什么东西都吃,”站着的高大男子晲他一眼,冷声开口,“也不怕被人下了药。”
 




    “这可是状元郎的宴,”周玉文笑呵呵地折过桌上的香花,“若是药死了我这个座师,御史台不得疯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是地痞流氓,那男子也似十分习惯周玉文这做派,懒得理他,只拧眉四处打量着。
 




    “什么声音?”冷不丁地,男子开口疑问。
 




    “哪有声音?”周玉文一愣,侧着耳朵听听,神色奇异起来。
 




    那掩盖在前头店小二收拾洒扫的声音里面,似乎还有个唱曲的声音。
 




    也不知道状元郎从哪请的伶人,唱腔实在是好,声音沙哑微甜,带着缠缠绵绵的情谊,好似玉钩夫人手里的钩,惹得男人们吊鸭一样吊起脖子。
 




    “ 朱城九门门九开,愿逐明月入君怀。入君怀,结君佩,怨君恨君恃君爱。筑城思坚剑思利。同盛同衰莫相弃…… ”
 




    周玉文下意识复述起那唱词来,念到一半他就忍不住抖了,惊恐地看着那黑衣男子越来越冷峻的面色,心里直呼见鬼。
 




    这是哪家的小娘子这么没眼色,敢对这冷面爷唱艳曲儿——这可是冷面四爷,朝臣们闻风丧胆的人物啊!
 




    皇四子萧慎拳头捏着嘎吱作响,脸上的表情几乎是咬牙切齿,唱词飘忽,明明响在耳畔,却不见人影,唱到最后那句的时候,萧慎终于忍不住了。
 




    “江知渺你这个小兔崽子!”
 




    萧慎一拳砸在桌案上,目光如刀一样飞向酒席上头层层叠叠的锦帘,“你给我下来!”
 




    随着他的怒吼,那帘子晃悠着动了几下,从中翻下来一个着青衣的少年,跟精怪一样轻飘飘地落地。
 




    “天啊……”周玉文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揣着手站着的少年郎,“这,你,啊……?”
 




    “周大人,”江知渺笑眯眯地看向他,贴心地替人扶了扶快脱臼的下巴,“下巴要掉了哦。”
 




    “不是,这,”周玉文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他一贯以为自己已经是御史台里的眼中钉,官员里的奇葩种,没想到这里有个更神的!
 




    “这就是你对老师说话的态度……”最后,周玉文只问得出这一句话。
 




    “老师刚刚拾人牙慧还想讹死弟子呢。”江知渺意有所指地瞥了瞥那被他咬了一口的果子。
 




    “……算了,我不和你计较。”
 




    他还操着那口软绵绵的女声,周玉文实在是忍受不了了,只得艰难地挪到一边,怜悯地看向萧慎。
 




    向来冷酷无情、可止小儿夜啼的四皇子看上去快要气抽过去了!
 




    “你从哪学来这些玩意的,”萧慎抖着声音开口,活像是看见自家被逼良为娼的孩子,“林如海带你下青楼去了!”
 




    周玉文:“!”
 




    “噗嗤,”江知渺一瞬间破功,赶忙打拨浪鼓一样摇头,“没呢没呢,老师一向洁身自好,哪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
 




    他讪笑着,三两句解释了一下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名妓柳楚楚。
 




    萧慎:“…………”
 




    他拳头捏紧,面上表情急剧变幻,最后定格成了个略显扭曲的表情,抬手摸了摸江知渺的脑袋,“委屈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