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元宵 － 4

自除夕那场惊天刺杀，平城的街巷便笼在禁卫军铁网般的布控之下。坊门栅栏后，甲胄的冷光在灯笼跃动下不时闪现；城门处盘查的厉喝，偶尔顺风刺入喧嚣，又迅速被更汹涌的声浪吞没。然而，这上元夜仿佛一个灼热的熔炉，竟将这无形的肃杀悄然熔化了。纵然有心怀顾忌者闭户不出，使得人流比鼎盛之年略见稀疏，可平城的百姓依旧如挣脱了无形束缚般涌向街头，执着地点亮属于自己的欢愉。璀璨星河之下，摩肩接踵的人潮缓流如织，竟将这铁幕撕开了一道温热的裂隙。

 人潮之中，拓跋濬玄色的大氅拂过流光溢彩的地面。身边的阿依严严实实地裹在一件厚实的雪青风帽披风里，银狐裘的毛领掩住了大半脸颊，只露出一双映着灯辉的眼睛。拓跋濬一手虚护在她身后，一手将她微凉的手拢入自己温热的掌心暖着。他侧首低语，目光掠过满街璀璨，时不时地停驻在她被灯火映亮的眉睫间。两人缓步向前，在这喧腾的光影之河里，自成一道静谧而温暖的风景。

 拓跋濬见阿依一路走来，眸光总被沿途彩灯勾住，还频频驻足把玩路边小贩的竹扎灯球。知她爱这份喧闹，便在鼎沸人声中略扬声道：“咱们去柞宫街吧？那街正对宫门，年年都扎一座顶稀奇的花灯，什么七层浮屠塔、西域商船、衔灵芝白鹿……花样从不重样。我小时候，皇祖父还曾抱着我站在宫门城楼上看过这大灯呢。”

 阿依在风帽里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唯一露出来的褐色眼睛亮得灼人。

 两人在街巷中穿梭，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整条长街的喧哗忽地静了一瞬——百丈外矗着一座巨灯，竟是株高近三丈的灿金桃树，满枝缀着柔粉光晕！主干如熔金巨柱擎天而立，枝桠向墨蓝天幕恣意伸展，托起连绵起伏的粉红光云。千万点灯火融成一片暖雾，远远望去已辨不清单朵花形，只见整株树冠似一团发光的烟霞浮在半空，恍若春神亲手栽在人间的光之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