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锅底的焦痕会说话
沈星河的拇指在锅铲木柄上蹭了又蹭,木柄上的包浆被体温焐得发亮——这是父亲用了二十年的锅铲,握柄处还留着道月牙形凹痕,那是他十岁时摔了锅铲,父亲用砂纸打磨时特意留下的,说“留个记号,省得你再抢”。
锅里的油开始冒烟,他记着父亲说“油烧到起小泡就行”,可视线总往墙上的挂钟飘。
前世他在米其林餐厅试过顶级厨师的手艺,精确到秒的火候控制,哪像现在,老式燃气灶的火苗忽大忽小,像父亲当年哄他睡觉时拍背的节奏。
第一块豆腐下锅时,油花“滋啦”溅在手腕上,他条件反射缩手,铁铲磕在锅沿发出脆响。
等再看锅底,嫩白的豆腐已经焦了边,金黄的底色上爬满黑褐的纹路,活像父亲那件蓝布围裙上的油星子——不,比那还丑,毕竟父亲的油星子是圆的,他这焦痕歪歪扭扭,像被风吹乱的字。
“火大了。”他喃喃自语,关小阀门,第二块豆腐刚贴锅,厨房窗户突然被风掀开,穿堂风卷着灶台上的花椒粒簌簌往下掉。
他手忙脚乱去关窗,再回头时,锅底的焦痕已经从边儿上爬到了中心,活像块被烧穿的地图。
“爸,你当年怎么做到的?”他对着空气轻声问,声音撞在瓷砖墙上又弹回来。
记忆里父亲总背对着他站在灶前,蓝布围裙兜着油星子,锅铲在手里转得像根指挥棒:“火候这东西,不是看表,是走心。你闻闻,油香里带点焦,那是锅在说话。”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布条时,李叔蹲在院门口帮他系绳子,粗糙的手指捏着布条结:“我老伴说,过日子就像晾被子,太阳再毒也有晒不到的角儿,可那又咋?边角潮点,心里暖就行。”当时他笑着应,现在握着焦黑的锅铲,才懂李叔话里的滋味。
第三块豆腐下锅时,他没再盯着钟表。
油热了,他就轻轻晃锅;豆腐贴底了,他就用铲背慢慢推。
可等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里,豆腐还是糊了——不是焦边,是整片锅底都裹着层黑壳,像给铁锅穿了件炭衣。
“得嘞。”他把锅铲往灶台上一搁,扯过父亲的蓝布围裙系在腰上。
围裙带子有点短,勒得他肚子发紧,倒和记忆里父亲系着它颠锅时的模样重合了——那时候他总嫌父亲围裙旧,现在摸着围裙上洗得发白的针脚,倒觉得这布料比任何定制西装都暖。
刮焦痕的铜刮刀是从阳台工具箱翻出来的,刀柄缠着父亲当年修自行车用的电工胶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