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7章 七七和丈夫67(第2页)
于是她捡起化了一半的麦芽糖,用指 甲刮下一点,含在嘴里——甜里带着土腥味,像他们这群野孩子混着汗水的日子。七七慢慢嚼着,把糖渣和那句“无知”一起嚼碎,咽下去。她忽然起身,把展平的纸折成小船,放进檐沟里的小水流里。纸船摇摇晃晃地漂,
傍晚的竹帘把夕照切成一条一条的,像卖不动的布头堆在柜台。七七趴在账本上,算盘珠子半天没响——最后一笔进账还是三天前,阿斗给人写门联收的二十文钱。她盯着“米”字格里的赤字,心里那股火又窜上来:要是自己出去,去码头给人记筐数、去染坊给人翻布,怎么也能挣几百文,可铺子一撂,阿斗怎么办?他连“进”和“近”都分不清,算盘珠子拨两下就打成死结。
她想起夜里阿斗蹲在灶门口,把最后半碗冷饭泡了水,呼噜噜喝下去,抬头冲她笑,嘴角还粘着米粒:“七七,明儿我早点去集市,占个好位子,写对联买一送一。”那笑傻得晃眼,晃得她鼻子发酸——他连买一送一都写在招牌上,结果送的是“福”字,倒贴了一下午,被人笑到收摊。
可就这么把铺子丢给他?七七眼前马上冒出画面:阿斗把“酱油”写成“将油”,客人拎着瓶子骂上门;阿斗找错钱,把五十文当十文塞出去;阿斗饿急了啃生萝卜,啃得肚子咕咕叫。她心口像被细绳子勒了一下,疼得发紧。
“一家人不能分。”她轻声念,像嚼一颗没熟的橄榄,涩得舌尖发麻。她起身把帘子卷高,让最后一缕金光照进来,照在阿斗歪歪扭扭写的“开张志禧”四个大字上——那是去年他们搬进来时,他熬了一夜写的,墨汁顺着“喜”字往下滴,像一条黑色的泪痕。七七伸手抚过那道泪痕,指尖沾了点灰,忽然就笑了:字是丑,可笔锋里那点倔强,和她一模一样。
她转身把账本合起来,啪的一声,像给自己拍板。明天不去码头了,也不去染坊。她去后院把那口破缸刷干净,泡上去年舍不得卖的糯米,阿斗不是爱写吗?让他写酒旗——“七七甜酿,喝完不迷路”。她负责蒸米、拌曲、看火,阿斗负责吆喝、记账、把酒坛子擦得锃亮。卖对联的摊子太小,那就卖酒,卖他们两个人一起熬出来的甜。
算盘珠子重新响了,七七拨得飞快,像要把所有犹豫都拨散。阿斗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头,脸上还沾着锅灰:“七七,你……不走了?”她没抬头,只把算盘往他那边一推:“走?走去哪儿?你字那么丑,我不盯着,谁给你改错账?”阿斗愣了愣,咧嘴笑出一口白牙,像夕阳里最亮的那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