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枝未暖(第2页)
“沈大人可知,”她轻轻抽回手,指尖掠过案上《贞观政要》,“书中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那臣对君的忠,可包括献上未婚妻?”
沈砚清瞳孔骤缩,窗外忽然响起惊雷。她看见他喉结滚动,最终只说了句:“明宁,有些事我别无选择。”
她忽然笑了,拿起桌上金剪剪下一缕青丝:“沈大人既有苦衷,那这门亲事,便到此为止吧。”发丝落在炭盆里,瞬间燃成灰烬,像极了她这一年来的荒唐梦境。
三日后,圣旨颁下,柔嘉公主下嫁沈砚清,谢明宁则被指婚给岭南节度使之子。出嫁前一日,她在丞相府后园遇见沈砚清。他瘦了许多,眼底泛着青黑,腰间却多了块御赐的玉牌——那是只有一品大员才有的殊荣。
“明宁,等我——”他伸手想握她的手,却被她避开。
“等什么?”她看着池子里半死不活的锦鲤,“等你做了宰相,再赐我一座贞节牌坊?或者等你成了驸马,再来告诉我这都是为了大局?”
他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力气大得让她生疼:“岭南瘴气深重,那陆家子……”
“沈大人慎言。”她冷冷打断他,“如今我已是旁人未婚妻,与大人应当避嫌。”
他忽然松开手,后退半步,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说话。秋风卷起满地残荷,谢明宁看见他发间竟有了几根白发,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立在窗前的青衫少年。原来不过一年光景,他们都已不是原来的模样。
婚轿出城那日,忽然下起暴雨。谢明宁隔着雨帘,看见沈砚清的迎亲队伍从对面走来。公主的花轿金碧辉煌,比她的奢华十倍,轿前引路的,是新帝亲赐的金吾卫。两列队伍在朱雀桥头擦肩而过,她听见对面传来礼乐声,也听见自己轿夫的碎碎念:“听说沈大人今日双喜临门,既封相又娶亲,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轻轻掀起轿帘一角,透过雨幕,看见沈砚清骑在高头大马上,红袍玉带,风光无限。他忽然转头,目光穿过雨帘与她相撞,眼底翻涌的情绪让她心悸。她想笑,却发现嘴角早已冰凉,一滴泪混着雨水落下,砸在婚服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
三个月后,岭南传来噩耗:陆家船队遇上海难,无人生还。谢明宁跪在灵堂前,看着丈夫的衣冠冢,忽然想起出嫁前母亲偷偷塞给她的锦囊,里面装着半粒解毒丸,还有一张纸条:“沈砚清呈上的《百官行述》,缺了最关键的第三卷。”
她忽然想起沈砚清封相那日,曾秘密召见她父亲,出来时两人脸色都格外凝重。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放过任何一颗棋子。谢明宁摸着腰间的玉佩,那是沈砚清送她的定情之物,此刻却硌得她心口生疼。她忽然笑了,笑声惊起梁上寒鸦,在苍白的天空下划出一道黑色的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