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筮术
卜筮术
栏杆掠过一只灰黑的飞鸟,转眼间一无所见,那只深褐色的瞳孔,短暂地倒映出两个人针锋相对的神情。
这样的对峙没有持续太久,弈暮予取出包裹在手帕里的刀片,拉过临羡的手,放在里面。
临羡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肯放过眼前这个人任何一点慌乱和失措的迹象,然而弈暮予的眼眸宛如一潭清塘,被微风吹起了一丝波澜,转眼间又归于平静,他的唇角微擡,无声地说——
请吧。
手心里躺着的刀片还沾着弈暮予的体温,视野里其余事物都仿佛在一瞬间化作了虚无缥缈的雾烟。
兴奋、怒意、警惕,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缓慢又热烈地聚成一个微小而确凿的火星,暴露在临羡炽热的瞳孔里,疯狂地灼烧着里面青色的一点。
无法威胁、无法让这个人妥协,好像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他低头,明明永远都是一副温顺的模样,却如此桀骜难驯。
半晌,临羡缓缓撚起刀片,虚虚地对着弈暮予比划了一下:“你总是拿自己的命来赌,是想告诉我没人能够威胁到你?”
临羡的神情变得舒朗起来,弈暮予眸光微动,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要说些什么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给我们加加码,”临羡用刀片挑起弈暮予的发丝,柔软而丝滑,“我不愿意这么做,但凡事总有例外,是不是?”
“你杀不了所有人,”弈暮予语气淬着冰似的,“也杀不了他们。”
临羡轻声笑了:“那要看,你敢不敢赌。”
太阳逐渐变得浓烈起来,透过天际的雾霭,细密地散落,在空气中分离出飘渺的霰,像是阳光的渣滓。
刀片被重新放进弈暮予的手心里,他没有去看,迎着阳光,眯了一下眼。
“杀殷明道,不行。”弈暮予说。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临羡玩似的将他的发似绕在指间,状似无奈地叹道,“叫你拿这么多跟我赌。”
“大概够得上我与将军的一盘赌注。”
临羡手指一顿,旋即笑起来:“看来我的赌注很让你满意。”
“将军很了解我,”弈暮予前倾了一下身子,“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威胁。”
“没有威胁,也就没有了趣味,不是吗?”
弈暮予没有立刻说话,临羡感觉到他的身子微微颤了颤,像是在发笑,紧接着听到他极轻的一声:“当然。”
“我答应你暂时不动他,作为交换——”临羡一下一下地抚摸他的头发,“我要你……”
这句充满歧义的话偏偏停了许久都没说完,弈暮予扬起脖颈注视着临羡,说:“将军,南边的战事,催得紧了吧。”
临羡眨眨眼睛。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在此刻杀死殷明道的打算。
侯爷、皇帝、太子相继去世,可想而知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多大的动乱,生灵涂炭、战火纷燃,绝不是他愿意看见的。
说到底,百姓何其无辜。
一旦牵扯到百姓,就容不得他肆无忌惮。
他所背负的这一道枷锁,沉重而虚无,却一早就被眼前这个人看穿了,并且悄无声息地成为了赌注盘上的一环。
“两天时间。”临羡握住他的手指,用指腹擦去上边不慎被刀片划出的血渍。
弈暮予眯了眯眼,用另一只手整理好衣衫,旋即起身,说:“那么两日之后,再见。”
纱幔被风吹拂而起,弈暮予兀自朝下楼的阶梯走去,刚走出三步,背后忽然传来清亮的一声:“你当真没料到我会用那样的方式威胁你吗?”
弈暮予回过头,看向临羡的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一连串铃铛发出又轻又脆的声音。
临羡将两根手指放在唇边,作了个类似飞吻的动作,朝他微笑道:“欢迎来到我的身边,先——生。”
启明帝突如其来的暴毙让整个皇都陷入混乱,但这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
陛下生前未留遗诏,谢温眠召开集会代为拟写,殷明道作为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当日继位,虽未立行册封,但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