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第2页)

视线尽头是一个山洞,它背对着树林,需要绕过一条狭窄的小路才能到达。

弈暮予没有来过这里,但他在山腰处看见过洞xue的正面,那里常年被树枝所遮蔽,即使是白天也很少有光能透露进去。

洞口之下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它悬浮在空中,像一间浑然天成的牢狱。

牢狱。

弈暮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词。

一阵强烈的山风突袭而来,将弈暮予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凭借一点月光,走在狭窄得只可供一人通行的小路上。

如果是白天,脚底下的深渊会让他感到眩晕,但现在是黑夜,他正身处深渊里,半点不觉得恐惧。

他只想靠近这条小路所通往的地方,他有预感,真相就在那里。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踩碎树叶的咯吱声,以及一晚上都没停下来的风声交错混杂,弈暮予的脸颊被风吹得发僵。

大约走了一百步,他停了下来,试探着伸手朝前触摸,挡在洞口前的树枝比他想象中要少很多,他近乎粗鲁地把它们掀开。

每当一根树枝被扔下,洞口的轮廓就越清晰,弈暮予喘着气扶在洞xue门口,扔掉最后一根。

洞内漆黑一片,仿佛一个小小的结界,把山谷的风也阻隔在外。

弈暮予终于能把所有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但其他声音也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洞口,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咔嚓。

躺在他脚边的树枝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弈暮予朝旁边晃了晃身子。

月光终于从他身后倾泻而入。

这里实在太狭小了,小得一眼就能看到尽头,小得一个人无法安然在里面躺下,小得弈暮予猝不及防就将所有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一块石头,一方砚台,一支毛笔,以及一个半瘫在石壁上的老人。

那是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没有人会选择用这样的姿势睡觉。老人斜斜歪着脑袋,白发垂在脸侧,手里捏了一封信,月光披在他身上,像一条长长的裹尸布。

弈暮予站在原地没有动,或者说忘了动,直到他的脊背被风吹得冰冷,仿佛被风推动着,他缓慢地走进洞xue。

短短几步路,他险些摔倒三次,越是靠近,他的呼吸越是困难。

前辈。

弈暮予张张嘴,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双膝一软,直直跪在巫清子身边。

膝盖痛得他双眼发胀,弈暮予突然想起来,他从来没有这样拜过巫清子,不管是作为草民还是作为学生。

因为在他心里,一间才是他的师父,他的这点执拗被巫清子包容接受,他也就这么习以为常了。

可在这个世间,不问来处、不问意图,无条件地将他留在这里,给他安稳生活的人是巫清子啊,这是第一个被弈暮予划分到家人那一行列的人,是最有资格受这一拜的人。

“您为什么要那么做?”弈暮予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变得沙哑。

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够一边做着天底下最善良的事,一边又把另一个人推上绝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