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仰

敬仰

扑通!

锦鲤跃出水面,欢腾地摆弄了几下尾巴,又重重跌回去,激起一圈圈水花。

殷明道洒掉手上剩余的鱼饵,坐回亭子里,耳边时不时响起鱼儿甩尾的声音,煞是空灵。

桌上已经沏好一盏茶,殷明道端茶啜饮一口,说:“小时候我常来御花园,每次到了这儿,就觉得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陛下现在也常来这里。”傅黎端坐于对案,双手掩在衣袖之中。

“是,小时候是偷摸来的,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来了。”

傅黎略一停顿,侧目道:“偷摸?”

“那是在你还没成为我伴读之前的事,”殷明道笑了笑,“明清于学业上高过我一截,明安于武功上高过我一截,父皇恼我天资平庸,便让我日日在屋子里温习功课,那时我想来看看这片湖,只能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

这些事傅黎从未听殷明道提起过,自他入宫以来,殷明道日日勤勉、谦逊好学,学业一度超过其他两位皇子,怎么也不会和天资平庸挂上边。

“先帝重视陛下,对陛下的要求自然也要更高些。”傅黎说。

殷明道端起茶杯啜饮一口,缓缓摇头道:“不一样,他对我的看重就像是喜欢一朵花,连带着喜欢它丑陋的种子,我能登上这个位置不过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真正与他想法契合、让他另眼相看的是明安,我早就知道这一点了。”

“陛下怎会这般想?先帝他——”

殷明道擡起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放下茶杯,语气平和地道:“我曾因为父皇不认可我却还是选择我而恼怒过,在他眼里我永远只是母亲和他的附庸,他以一个父亲而不是以一个君主的身份对待我,他根本不知道那有多让我恶心,但我现在明白了,我不需要他的认可,正确的人本就不需要向错误的人寻求认可,不是吗?”

傅黎怔怔听完,没有说话。

殷明道把这当作傅黎默认的标志,他温和地说:“如昭,我与你说这些是因为你最近有些不太对劲,常常魂不守舍,我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从我下令释放俘虏的时候开始的,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他做错了吗?

傅黎已经不想思考这个问题了。

如果麟龙部将来愿意归顺大启,殷明道简直做得太对了、太有前瞻性了,史书上一定会歌颂他这次的和平之举。

但他凭什么为了赌一个如果去做出如此荒唐的选择,释放七万战俘,用这样的条件低声下气地去跟北幽索要和平,那么前方战士用鲜血奠定的这一场胜利算什么,为了和平不得不做出的牺牲吗?

我们根本不需要盟友,只需要附属,只有让敌人彻底臣服,拔掉他们锋利的爪牙,让他们再也掀不起风浪,这才是我们获得这场胜利的意义。

傅黎微不可查地张了张嘴,很快又闭上。

他说累了,不想再说了。

沉默良久,殷明道叹了一口气,傅黎没说话,但为他增添了热茶。

“你的手怎么了?”殷明道余光一瞥,注意到傅黎手指上有淤青和血痕,像是写什么东西时太过用力,笔滑了出去,指甲戳到手指留下来的。

傅黎放下茶壶,把手重新掩到衣袖底下,说:“前些日子写奏折时划破了,并无大碍,多谢陛下体恤。”

“那便好,”殷明道点点头,侧目看向湖泊,天际和湖水在视线最远处连成一条线,“算算时日,使臣应当已入大漠,希望麟龙部能明白朕的一片苦心啊。”

湖水被北方传来的风吹得微微起浪,傅黎擡头注视乌沉沉的天际,慢慢地道:“是,他们一定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

戚文秋盘坐在马背上,悠哉悠哉地让马儿带着他在军营附近打转,腰间铃铛哐啷作响。

出了昧谷,天空好像变得高了一点儿,少了些那种积压在头顶的空旷感。戚文秋吸吸鼻子,闻到伙夫们烧菜的香,肚子伺机而动地发出几声叫。

“忍一忍。”戚文秋摸摸肚皮,手在摸到衣服时一顿,紧接着从衣袋里掏出一块带着梅花图案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