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番外一

番外一

冬日的雨,砸在人身上有多冷?

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花坛角落,抱着双膝,抽噎着,断断续续自言自语。

角落旁的餐厅却灯火通明,和这阴暗的角落是完全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餐厅内,苏清陌刚敲定一桩生意。

她站起身,淡淡笑了笑,笑意浮于表面,眼底是疏离冷然。

合作方一愣,这笑虽冷,但她竟看愣了神。

合作方不由在心里感慨,这苏清陌真是长了一张好皮囊,她一个女人都不由感慨。

不过可惜,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表情像冰块,实在不是个好相处的存在。

苏清陌朝她伸手:“合作愉快。”

合作方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轻握住她伸来的手:“合作愉快。”

合同签订,饭局结束,苏清陌离开餐厅,推门时,一股冷风裹挟湿润。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瓢泼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

跟在后面的秘书李霖霖见状忙说:“苏总稍等,我去前台那边拿伞。”

苏清陌嗯了一声,清清淡淡。

李霖霖小跑去前台,而苏清陌在餐厅门口,漫无目的地望着这瓢泼的雨夜。

花坛的角落,隐约有抽噎的哭泣声传来。

苏清陌冷绝的眉眼皱了皱,循声看去,那角落竟是蹲了个人,待在雨幕中,隐在黑暗里,让人看不太真切。

视线并未停留太久,不过一秒便收回。

可说来奇怪,这么大的雨,雨声伴随着轰隆雷声,按理来说,她听不清角落那人在说什么的,但怪就怪在,她听到了,也听清楚了。

那人抽抽噎噎的,在说:

“她走了,挺好的,”

“我应该替她高兴,她有更好的未来了,遇到更好的人,那个人比我好多了,”

“我,我,我再也不用担心她会走了。”

失恋了吗?像个落水被抛弃的兔子。

苏清陌摇摇头,神情恢复淡然,并未再继续听,也并未放在心上。

这时,李霖霖手上拿着雨伞,小跑了回来。

李霖霖在后撑着伞,二人走入雨幕中,途径那角落的人,但苏清陌并未再侧目半分。

为什么要侧目呢,一个冬日的雨夜,一个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好值得侧目。

她不在意,也不存在需要在意。

她以为她是不在意的,只是……

“停车。”

司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那带着冷意的声音再次传来:“折回刚刚出发的地方。”

司机没有多问,当即驱车掉头。

李霖霖不明所以,但也和司机一样,没有多问。

车折回出发点,李霖霖第一时间下车帮苏清陌开车门撑伞。

“滴答滴答”

是雨水打在黑色雨伞上的声音。

雨越来越大了,撑着伞但还是打湿了裤脚。

苏清陌定睛看向花坛角落,原本蹲坐着一人的地方,早就空空荡荡没人了。

苏清陌眉心微蹙。

人已经走了。

“苏总,这雨太大了。”雨大得李霖霖在后撑伞都有些撑不太住了,不得不出声提醒。

苏清陌眼睫微垂:“回去吧。”

折回车内,关上车门,车外的雨声变得闷沉沉。

车辆启动,车内温暖的空调打在已经被打湿的衣服上,让人粘腻难受。

李霖霖递来干毛巾。

苏清陌没接,面上无表情,沉默地看着窗外。

折回去做什么呢?

真奇怪。

于苏清陌而言,想要查一个人,很简单,但她并没有去查,因为这实在没必要也没理由。

半月过去,某次合作洽谈又来到了这餐厅,苏清陌路过角落花坛时,驻足停留了片刻。

“苏总,王总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该进去了。”李霖霖的话将她思绪拉回。

苏清陌颔首,不再停留,往餐厅内走去。

“苏总,我也不是个啰嗦的人,您要觉得成,我这边直接让利二成!”王总爽朗道。

王总侃侃而谈,苏清陌却有些心不在焉,看向窗外,而那窗外的一处角落,在半月前的雨夜,曾蹲坐着一人。

那人她不认识,甚至连脸都没看清楚,不是一个值得惦念的人。

王总见苏清陌一直不说话,老谋深算的他,在此刻竟也有些坐不住了。

别看这苏清陌年纪虽小,但在这个行业的生意场上,可没人不知道她的名字。

十八岁就开发了时下最热门的软件,之后几年更是将原本乱作一团的苏氏集团握在了手中,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掌权人。

而那时,她也不过二十出头,当时的苏氏内忧外患,苏清陌父母及哥哥全死在一场车祸里,原本掌权的奶奶也重病不起,爷爷压不住公司里的元老,这苏氏险些改名换姓了。

本以为大势已去,但苏清陌接手后,一并扫除,全面接手。

这能力,这魄力,王总在生意场上浮浮沉沉多年,在苏清陌面前也仍旧心甘情愿的说上一句自愧不如。

苏清陌长着一张绝美的脸,但却冷得四周空气都能结冰,面上无表情,更是让人完全猜不透她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总顺着苏清陌的视线,也看向了窗外,只是那窗外什么都没有,倒是花坛里的花花草草长得茂盛。

“四成。”苏清陌启唇,声音很平也很淡。

王总一惊,这哪有一开口就翻一倍的:“苏总,您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四成的话,我这没得赚不说还得倒贴呢。”

苏清陌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看向秃顶圆脸的王总:“四成。”

依旧是平而无波的语调,半个字不变半个字不多,没半分反驳的余地。

王总面色难看上了几分:“苏总,您这根本就不是谈生意了。”

苏清陌已经起身。

王总忙喊住:“行行行,四成就四成,苏总你这可太狠了,真就把利润空间给我压到极限了。”

和王总谈完后续,从餐厅出来,苏清陌又一次看向了花坛角落。

“帮我查个人吧。”苏清陌说。

没必要也没理由的事,可最终她还是做了,想来知道那人是谁后,也就不会这么惦记了。

李霖霖办事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天时间,要查的人的资料就已经摆在了桌上。

苏清陌本想完成手头的工作再说,只是每当余光扫到桌角放着的资料时,总会分神一二。

苏清陌动作停顿片刻,最终还是先放下了工作,拿起了资料翻看。

姓名林阡,年龄二十五,性别女……

李霖霖做事向来细致仔细,她只是让查到这个人就够了,但李霖霖却将这个人的过往所有境遇,全都呈现在了这份资料之上。

她童年遭受的忽视欺凌,她前段时间被女朋友甩,她工作上一直被上司刁难,她因拒绝男同事的追求,而被记恨最终导致被开除,被辞退但一分钱赔偿没拿到。

开除当天她回到租住的家时,东西全都被堆积在了门外,因为房东要卖房子直接将人赶了出来。

就连林阡喂养的那只小野猫,也在那天被人投毒害死了。

资料不过简单几句话,一笔带过了林阡近期很多遭遇。

苏清陌平静看完所有,放下资料,自语了一句:“这人还真是把日子过得一团糟。”

苏清陌将资料丢到一旁,不再过多关注。

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苏清陌不觉得她会继续关注下去,直到,她又一次在路边看到了那个叫林阡的女孩。

她穿着职业装,手上捧着一沓纸。

苏清陌脚步微顿,她都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认出来这人的。

那个雨夜,她只看到了缩成一团的人,调查的资料上也不过一张小小的寸照。

但她就是认出来了,几乎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的长相很独特吗,独特到一眼不忘?

好像也没有,带着黑框眼镜,扎着低马尾,看起来呆呆的,像什么,书呆子?倒是有点这味道。

一阵风吹来,林阡手中的纸张被吹散,林阡慌慌忙忙地弯腰去捡。

一张纸落在了苏清陌脚边,她弯腰捡起,扫了一眼,是个人简介,再看林阡的穿着,隐约猜到了这女孩应该是在找工作。

风很大,纸张吹得四散,林阡狼狈地四处捡着。

一双黑色高跟鞋停在眼前,林阡捡东西的动作一顿,缓缓擡头。

灰色呢子大衣,身形高挑纤细,背着光,她的脸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眉目锋利,没有表情,冷冷淡淡,似是比这冬日里的寒风还要冷人。

林阡站起来,没敢多看,接过她手中的纸:“谢谢。”

谢谢的声音很小,隐在风中,几乎听不到。

苏清陌没说话,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林阡继续捡地上四散的纸张,没能看到走远的苏清陌回头了。

“公司缺文案吗?”苏清陌突然问,她刚刚在那个人简介里看到了她求职的岗位是文案。

李霖霖微笑:“苏总您说缺,那就是缺的。”

苏清陌思忖片刻,说:“那就给她安排吧。”

话落,苏清陌大步离开,没再回头。

又是半月过去,苏清陌翻找文件时,无意间将那份放在角落调查林阡的资料碰倒在地。

她捡起,但没有翻开。

她擡眸看向李霖霖,问:“她来工作了吗?”

李霖霖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半月前来面试过,十天前就入职了。”

苏清陌颔首,将那资料放到了一边,重新投入工作,只是键盘敲击几下,又停了。

她薄唇微抿:“那她适应得怎么样?”

李霖霖再次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苏清陌还会再问,毕竟一件事,她不说二遍也不问二遍,是个淡漠甚至冷漠的人。

“工作倒是能完成,不过她不太爱说话,很多需要协作的工作,她不太能适应。”李霖霖如实回。

苏清陌嗯了一声,没再问。

李霖霖犹豫了一下,试探问:“需要特殊照顾吗?”

苏清陌表情不变,没回答,手指敲击键盘工作着。

就在李霖霖以为她不会回答时,苏清陌说话了:“不用特殊照顾,我不认识她。”

李霖霖讶然,心中腹诽,不认识你查人家?不认识你给人安排工作?

看着满屏数据,苏清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暂时放下这永远忙不完的工作,起身去天台透透气。

刚来到天台,远远的,竟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苏清陌往前的脚步停住,远远看她。

林阡坐在石墩上,吃着干面包,许是太噎了,吃两口就得喝水才能往下咽。

苏清陌蹙眉,怎么吃这些,公司不是有食堂包餐吗。

林阡一口一口地吃着面包,表情有几分木,眼中没太多神采,看起来……不开心。

她不开心?

苏清陌摇头,就资料上调查到的那些遭遇,她要能开心得起来那倒是怪了。

不过她开不开心,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清陌不再多看,转身走了。

又过一周,苏清陌没再想起她,直到李霖霖欲言又止地说:“那个叫林阡的女孩,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电话也没人接,也联系不到她的家人。”

苏清陌握钢笔写字的手停顿了一下,复而继续写字:“我不认识她,她的事情,不用向我汇报。”

话虽这么说,但钢笔没能控制好力度,戳破了纸张。

苏清陌看着那破裂的纸张,清冷的眉眼微微蹙起。

李霖霖都已经退至门口了,忽闻身后人说:“派个人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吧。”

李霖霖挑眉,就知道会这样:“好的苏总。”

苏清陌说不用汇报,但派过去找林阡的人回来后,李霖霖还是将消息汇报给了她:“派人去了她住的地方,但敲门没人应,应该是不在家。”

苏清陌嗯了一声,并未有太多反应。

然而,一小时后,苏清陌来到了林阡所居住的地方的楼下。

擡头看向前方楼栋,老旧的小区,只有七层,没有电梯,而林阡住在七楼。

李霖霖:“苏总,您确定要自己爬上去?”

苏清陌冷瞥她一眼。

李霖霖立马噤声闭嘴。

苏清陌擡步往上走,到达七楼时,苏清陌呼吸平缓一如往常,倒是刚刚还觉得苏清陌爬不了的李霖霖,叉腰气喘得脸红脖子粗。

苏清陌看她一眼,李霖霖立马站直了身子,在前面带路:“就这家,不过之前敲过门了,没人应。”

苏清陌:“再敲。”

李霖霖点头,依言敲门。

“咚咚咚”

“咚咚咚”

敲了好一会,屋内没人应答,苏清陌没喊停,李霖霖也不敢停,就这么硬着头皮继续敲。

“咯吱。”

大门打开的声音,但不是林阡家的门,而是七楼另外一户住户。

“别敲了,没人,都好几天没见里面的人进出了,人不在家你们敲破天也不可能有人应的。”七楼住户没好气地吼了一句。

李霖霖忙道歉,然后看向苏清陌,征询她的意思,这门总不能继续敲了吧?

苏清陌走至窗口,窗帘是拉上的,看不到里面。

苏清陌伸手推了一下,窗户竟没有锁上,被推开了,拉开窗帘,里面暗沉沉的,没有光亮。

床上躺了一个人,苏清陌眉心一跳,当即也顾不得其他,翻身从窗台处跳进了屋内。

李霖霖怔住,反应过来后,急急跟了上去,不过这窗台很高,她爬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

不是,这么高的窗台,苏总身手这么敏捷的吗???

苏清陌进入屋内后,能闻到淡淡的酒气,床边散落了几个空酒瓶,而躺在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等待救护人员时,以及医护人员急救时,苏清陌都只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和路人并无太大区别,冷漠的淡然的。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做完急求措施,但躺着的人依旧是那副没有血色的样子,带着呼吸器,脆弱得好像风一吹就没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人,突然出声问:“她会死吗?”

语调无起伏,和她以往的声音没区别,好像这句问话只是随口而言,答案到底是什么不重要。

医护人员摇头:“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

苏清陌嗯了一声,没再多问,只是那皱起的眉头似乎一直没有展开。

手术室门关上,亮起手术中的灯。

苏清陌站在外面,表情木然,目光淡漠。

隔壁手术室,家属在外面来回徘徊,不时还抹一把眼泪,那焦急的样子和苏清陌这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确实不需要多在乎,送上救护车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还跟来医院做什么?

她也不懂她自己。

她努力无所谓,但藏在衣袖下的手,却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攥紧成拳,指甲镶嵌入掌心她都没能察觉出疼意。

人都会死,但这女孩为什么要死?

她不想她死。

她看着手术室的门,心中突然涌上一股烦闷。

手术室的灯暗了,大门被推开,戴着口罩的医生从里走出来。

苏清陌快步往前一步,后又慢下了脚步,失声片刻,才道:“死了吗?”

医生眉头一皱:“哪有你这么问的,倒是盼着人死一样,人活得好好的。”

苏清陌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下,不过面上依旧是那淡漠神情,这样子倒坐实了“希望她死”这言论。

医生摇摇头走了,嘴里呢喃着:“你这送她来医院的人都盼着她死,难怪会这样……”

苏清陌拦住他:“什么意思。”

医生看了看她,说:“她这是酒精过敏导致的血压下降过敏性休克,但以她的情况,在前面很长一段时间就能感知到身体不适,她是可以自救的,也有能力自救,能拖到有生命危险都不呼救,你觉得是因为什么呢?”

医生走了,苏清陌却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因为什么呢?

医生的话在耳边回旋。

苏清陌坐在病床边,沉默地望着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刚从鬼门关回来的人。

她左看右看也没觉出这人有什么特别之处,比起好看的阳光的鲜活的人,她见过太多,那些人围在她身边,她半分多余的眼神都不想给。

但这人,虚弱的躺在这,苏清陌却定定这般看了接近一小时。

没什么特别之处,又好像特别的厉害。

“苏总,”李霖霖轻声提醒:“下午的会议。”

“推掉。”苏清陌看都没看李霖霖,就盯着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李霖霖也好奇地探头看了看床上的人,不料苏清陌一个似结了寒霜的眼神扫过来。

李霖霖心一颤,忙退了出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她到底看什么呢,看那么久,那女孩脸上是长了一朵花?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林阡茫然四顾,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看到床边坐的人,更是警觉起来。

“你,你是谁……”林阡话语顿了顿,似想起来了:“啊,是你啊。”

林阡记得她,大概一个月前,见过她,她帮自己捡起过被风吹散的个人简介。

苏清陌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林阡咬唇,局促起来,她想要坐起来,但浑身瘫软无力,挣扎了几下也没能坐起来。

就在她坐到一边要摔下去时,一双手,扶住了她后背,扶着她坐了起来。

随着人的靠近,能闻到淡淡的好闻的柠檬清香。

“谢谢。”林阡望着近在咫尺,但冷若冰霜的人,心里怵得很。

这人是不会说话吗?好像从始至终,都没见她说过话。

林阡小声询问:“是你送我来医院的?”

苏清陌看了她片刻,仍旧没说话,反而是转身走了。

林阡茫然挠头,想要出声喊住她,可对上那陌生的背影,又哑住了声。

等到苏清陌再折回来时,就看到林阡呆坐在床上,目光无神地盯着一处看。

苏清陌顺着她所看望过去,那是另外一床病人,周围围着一群亲朋好友,嘘寒问暖,热闹的很,反观林阡这边,冷冷清清无人问津。

无形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苏清陌忽而回想起,医生出手术室时说的那一段话。

她有能力自救,却没有,大概率潜意识里根本就不想活……

苏清陌走了进去,林阡眼露诧异,看到苏清陌将粥放到她跟前时,她眼底的诧异更甚。

见她发呆,苏清陌提醒:“再不吃冷了。”

林阡诧异更更更甚,原来她会说话,不过她这声音也和她人一样,凌厉至毫无温度。

林阡拿起勺子,吃了一口,白粥很寡淡,没有味道,但她现在也只能吃这些清淡的。

林阡吃一口看一眼苏清陌,吃一口又看一眼苏清陌……这人做什么一直盯着自己?

林阡放下勺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那冰冷的声音传来:“吃完。”

林阡肩膀缩了缩,要说什么也不记得了,拿起勺子继续吃。

苏清陌好似监工一般,一直盯着她吃,林阡吃得如芒在背。

好不容易终于吃完了,林阡这才找到机会说话:“我们认识吗?”

在林阡的印象里,也就一月前见过一面。

之所以一个月之前匆匆见过一面的人还能记得,那是因为这人生得好看,且不是一般的好看,好看至过了这么久也还记得。

苏清陌:“不认识。”

林阡尴尬点头,这人说话很短,惜字如金的感觉。

“那,”林阡鼓起勇气,继续问:“你怎么会来我家,怎么会送我来医院……”

苏清陌截断她话:“你太吵了。”

林阡声音顿住,弱弱地点点头,什么都没有再问了。

住院的这几天,苏清陌偶尔会来看她,但每次来,她都一个人坐在那,眼神木木的,好似没有太多生机。

林阡好像对什么都没兴趣,有时候呆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

苏清陌问过医生,初步判断为抑郁症。

林阡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笑了一下,分明笑得灿烂,但眼底的木然却一点没消,她当时说:“原来我生病了啊。”

她很配合吃药,也很配合心理治疗,她很乖,乖得反而不正常了。

她正常的上班,下班,偶尔也会笑,说她正常吧,好像也正常,但你说不正常吧,她不太正常。

“你不用每天送我回家的。”林阡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但很显然,她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因为苏清陌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林阡都习惯了,归结于她这人不爱说话。

“上去吧。”苏清陌说。

“好。”林阡往楼上走,一步三回头。

这人真奇怪,又不认识,她天天接送自己上下班做什么?

后来,她又一次鼓起勇气,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不认识”的状态持续了三个月,林阡头一次问她名字。

就在林阡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说:“苏清陌。”

林阡笑着点头:“苏清陌,知道了。”

再之后的很多年,她对苏清陌依旧是一无所知,但她身边总有苏清陌的身影,甚至很多年,苏清陌都坚持接送她上下班。

尽管不知道苏清陌这么做的缘由,但苏清陌好像也没有恶意,虽然人寡言冷淡了点。

她还挺喜欢苏清陌的,这是她唯一的朋友了。

算是朋友吗,应该吧。

林阡躺在血泊里时,有在想这个问题,但她好像也无所谓答案了,因为她突然松了一口气,终于终于解脱的感觉。

在意识快要涣散之际,她看到一个身影冲了过来,视线模糊,但她知道,那是苏清陌。

好像也只能是她了,除了她,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没有谁会在乎自己的生死。

“我送你去医院。”林阡从那个向来冷淡的人的声音里,听到了颤抖,好像还有惶恐?

奇怪,是错觉吗。

苏清陌不可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她惜字如金,薄凉淡漠,什么都不在乎,问她话她也经常不回答。

林阡时常觉得自己和她是朋友,又时常觉得人家根本不稀罕和自己做朋友。

做决定前,她大着胆子,想要拥抱一下苏清陌的,但最后放弃了,她觉得,苏清陌不会喜欢那个拥抱,何必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招人厌烦呢。

所以,应该不算是朋友吧。

毕竟自己哪里配有朋友,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没人喜欢,从来都是被人厌弃抛弃的存在。

“别怕,没事的。”苏清陌紧紧按住那流血不止的伤口。

林阡提起那最后一丝力气,搭在了苏清陌手腕处,她艰难地说了一句话。

苏清陌凑近听她说,她说:“别救我。”

几年前,她因酒精过敏差点死去,她说谢谢苏清陌救她,可她其实恨过苏清陌,她一点都不想被救。

林阡视线彻底消散陷入黑暗,她看不到苏清陌的表情了,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表情,她那张冰坨坨般的脸,本就很少会有表情。

冰坨坨?林阡突然为这个形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这也是她最后一次笑了。

林阡死了。

死在血泊中,死在苏清陌怀里。

苏清陌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难过还是该替她高兴,原来她的病,从来就没好过,只是她太乖了,乖到连生病了也要假装病好了。

两年后。

苏清陌机缘巧合,去了一趟白云寺,在半山腰救了一个摔下山的和尚。

她从不话多,也无倾诉欲,但那天却和那和尚说了很多。

“其实我有点想她了。”

“我明明知道她生病了,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呢?”

“她说不要我救她的时候,我还是把她送医院了,只是没能救回来而已,我连她最后的愿望都没有做到,我连不救她都没做到。”

“我常觉得,我也是害死她的其中之一,我明明可以对她温柔些的,我明明可以多陪陪她的,我明明可以多和她说说话的。”

“她说,她觉得这世界上没人会喜欢她,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回答她的话,明明我是喜欢她的。”

话至此,她早已泪流满面。

这两年,苏清陌身形消瘦得似一阵风能将其吹走,明明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发丝间却有了白色痕迹。

她隐约听到有人在说:“好冷啊,回家吧。”

声音和林阡有几分相似,她惊喜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只有秋风落叶,索索而落。

“施主救贫僧一命,自当圆你一个梦,不过这梦能否掌握,还看施主您自己。”

时空倒回会留下些后遗症,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也可能记忆错乱,没有记忆的重生,大概率重蹈覆辙。

但还好,苏清陌只是记忆错乱了,记得,也不记得。

苏清陌常想,在林阡失恋窝在角落时,跑过去抱抱她安慰她。

苏清陌常想,公司里那些欺负她的人,全都帮她打回去。

苏清陌常想,那偏心的父母以及恶毒的妹妹,该给他们些教训。

苏清陌常想,那只叫大胖的猫,应该要送给她,让她好好养着,让那小猫陪着她。

苏清陌常想,该给她一个家,不会被房东赶的家。

苏清陌常想,待她温柔些,好好陪她,好好和她说话,好好抱她安慰她。

如果把这些做满,她应该也不会生那场病了,也就不会离开了。

后来……

这些懊悔遗憾,终得弥补,成了真。

写完了写完了,拜拜了,咱们有机会的话下本见,预收戳一戳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