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戏
入戏
戏开拍的第十五天,剧组内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有两个主创擅自离组,据说是临时改档期,被经纪人接去别的剧组了。
副导演看着排表焦头烂额,美术组刚搭好的绿幕内景被通知临时拆除,摄影组也闷闷不乐开始收机器。
恰好李行舟刚结束一场自己的戏份,正在化妆室拆妆,场务火急火燎敲了敲没有关的门。
“李老师,妆先别卸,导演有事找!”
李行舟临危受命,顶上了一场大戏——活人死祭。
他这个角色设定是人狠话不多类型,有着双重身份,表面是听命于魔头的杀手,存在的价值便是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脏活。实际上,他是潜伏在魔教中有私仇要报的卧底。
这场戏是随组编剧现场加的,剧本里原本没有,李行舟草草看了眼新本子,里面甚至连台词逻辑都没有串好。
导演忧心忡忡看了眼天色,说要在下雨之前拍完。
群头领来五六个刚从别的剧组下戏的群演,他们匆忙换上行头,丝毫不需要导演讲戏,经验颇丰的在祭坛
血泥满身,奄奄一息。
李行舟在开机前申请了五分钟的时间,在这五分钟里,他闭眼放空,将道具刀握在掌心,什么都没想。
五分钟后,他睁开眼,示意导演可以开机。
冷血杀手眼神中有弑神般的暴戾,他不惧神魔,不信鬼怪,只朝圣手中的刀。
少年一步步走上祭坛,一声令下,从四面八方走上来穿着诡异服装的教徒,他们手持权杖,高声呼喊:“烧死他!烧死他!”
一个双手被绑缚的群演被拉到祭坛前,双腿早已吓软,颤抖着求饶。
少年不懂得悲悯,手起刀落,尸首分离。
天际的阴云恰到好处,透着阴森诡谲的气息,空气湿漉漉的,正是杀人的好天气。
随后又有几个群演被拉上祭坛,少年倨傲地睨了一眼,某一瞬间,他眼底闪过一抹空洞的落寞——
为了博得魔头信任,他手上已经沾满了太多无辜的鲜血,时至今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今日行径,与魔头有什么区别。
看着被自己亲手解决的名门正派,他想起儿时同样被灭门的自己,也曾是这般绝望,对邪恶痛恨入骨。
他心中的大义还算是大义吗?
少年的目光落在一个老者身上。
老者是个兢兢业业的老渔民,曾对自己的父亲有一面之恩,他记得这位爷爷。
李行舟反复研磨过他接到的人物小传,加了许多自己的分析。
少年杀手也曾是天之骄子光明磊落,他堕入魔道与豺狼为伍,第一次杀人时,他还能用‘卧薪尝胆’来安慰自己的良心。
可这种事做多了,他便麻木了,他恐惧这种麻木,但又害怕清醒。
这是个很复杂矛盾的角色。
李行舟代入这样的角色后,便不能按照剧本上所写的那样去演绎冷血,他适时地展露出隐晦的痛苦,那些痛苦似是在一瞬间从少年杀手身上,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李行舟心痛着,却面不改色,继续手起刀落,老人在他面前跪倒,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摆。
他一共杀了七个人,直到杀红了眼。
导演高声喊道:“咔!很好,再保一条!”
李行舟已经完全融入其中,横在面前的收声麦和打光板自动虚化,丝毫不会影响到他的发挥。
第二条也是一遍过,导演喊咔的同时,乌云被闪电劈开一条裂缝,霎时间豆大的雨点打落,李行舟恍然泄力,头晕目眩。
他的助理们跑过去给他披上毛巾、撑伞,李行舟怔怔站着,久久没有回神。
演尸体的群演们都被淋湿,从棺材里爬出来,抱头往场外的大棚里躲雨去了。他们经过李行舟时,李行舟行将就木跟了几步,哑哑道:“辛苦了。”
雷声太大,群演们大概没听到,径直从他身边跑过。
突然,李行舟被人从后面抱住,一只手按住他头顶的毛巾,揉搓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