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强

自强

也许大人们眼里情有可原的小事，恰恰会成为小孩子耿耿于怀的大事，永远不要低估一个小男孩的自尊心，那是他所有的骄傲。

盛惊浪临阵脱逃的“光荣事迹”很快就在兔子崖传开了，闭塞愚昧的地方，往往八卦传的最快。

但比起小孩子之间流传的八卦，大人们更关心盛惊浪的安全，一个十来岁的小孩，还时不时在发烧，从卫生所跑出去，他能去哪呢？还活着吗？有好心人给他饭吃吗？

“我倒在另一个镇上的诊所门口，被里面的老大夫救了回去，他给我灌了一星期的中药。”盛惊浪面带难色吐了吐舌头，仿佛那股苦味至今还留在舌根挥之不去。

“我怕传染给别人，戴上口罩要走，老大夫怕我一个人走山路更不行，执意将我留下了，收拾出一间诊室做隔离，直到半个月后拿到疫苗，我被治好了。他知道我是兔子崖古道小学的学生，因为我一年四季只有一件外套，就是学校发的校服。他送信联系上了村长和纪老师，纪老师回电说要来接我。”

“我很怕再见到纪老师，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我曾选择对妹妹见死不救。大概是知道的吧。”盛惊浪用那时的口吻描述忐忑。

他决定继续逃走好了，他没脸回去见对他有恩的纪老师，他临阵脱逃的行为跟恩将仇报有什么区别？

他也没脸回去见小姜，在他的猜想中，小姜应该已经成了兔子崖人见人夸的小英雄，在这样惨烈的对比下，他更不能回去遭受白眼了。

更没脸回去见妹妹，妹妹明明最信任的就是他，连生死关头喊的都是他的名字，而他却无动于衷忍心让那么多女孩烧死在火海。

十来岁的盛惊浪越想越愧疚，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有个词叫幸存者综合症，只觉得自尊心快要爆炸，他一定得想个办法在纪老师来这里接他之前离开，走得远远的，再也不回兔子崖了！

可他能去哪呢？

他还那么小，打工都没人要。

“那时候真傻，都没想过如果不回去，正在上的学怎么办？老家的宅基地和奶奶的坟怎么办？只是一心想逃避，怀着逃命的心态，不想被纪老师找到。”

“然后你就走了吗？再也没回去过？”

“嗯，我开始流浪，从一个镇子到另一个镇子，越走越远。最初没有饭吃，捡破烂卖钱，和老太太抢过纸箱，也和野狗抢过馒头。”

李行舟听着这些，一种强烈不真实感环绕着他，怎么都没办法将这些画面和盛惊浪本人拼凑起来。

他皱皱眉，看盛惊浪。

而盛惊浪捧着那杯甜牛奶，一口一口抿着，丝柔睡袍包裹着他，这让他周身气质非常矜贵，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受过苦的样子。

盛惊浪察觉李行舟看他，笑了一下，是自嘲，还带了点调侃：“现在看来当个小要饭的更没尊严，怎么我那时候居然没想过回兔子崖呢？明明只要回去，就能被大人们谅解，可以继续上学，穿干净衣服，吃百家饭，心安理得做个小孩子。”

“你不会的。”李行舟说。

看来他男朋友死要面子这件事，是从小就带在骨子里了。

“不久后我突然长高了，我大概属于发育比较早的那一类，那段时间每晚都会被生长痛疼醒，之后就比同龄人高大很多，以至于我看起来像个大人了。我开始隐瞒年龄打零工，赚了一些饭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