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江统谏言(第2页)
掀开衣袖,齐王露出小臂上的旧伤——那是泰始六年,替司马炎挡下刺客的剑痕,“去年在华林园,陛下竟问我‘闻卿治青州,颇得民心?’”
郗自信看见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忽然想起史书中“司马炎属意司马攸,然杨皇后泣请立衷”的记载。
此刻,窗外的积雪压断竹枝,声响惊起寒鸦,正如同这对君臣兄弟间的情分,正在风雪中摇摇欲坠。
“殿下,”他取出尚书省密函,“杨骏已将关中赈粮折成铜钱,装入自己的私船。羌胡叛乱,就在眼前!”
密函上的朱砂批注刺痛双眼,“若殿下再不出山,恐成‘八王之乱’前兆!”
司马攸的手指骤然收紧,玉珏在掌心留下红印:“江统,你读过《左传》吗?‘郑伯克段于鄢’,袁谭袁尚、曹丕曹植之旧事,亲兄弟尚不能容,何况我与陛下?”
他望向窗外的齐王旗,玄色旌旗在风雪中猎猎,却比太极殿的龙旗干净许多,“陛下若真信我,又怎会在我府中安插三十名黄门郎?”
郗自信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史料:司马攸就藩时,司马炎“流涕而别”,转身却采纳杨骏建议,“遣校尉追送,限日离京”。
此刻,司马攸案头的青瓷碗里,参汤早已凉透,正如君臣间的信任,在猜忌中渐渐冰冷。
“末将有一策,”他压低声音,“殿下可效仿汉初贾谊,上《治安策》,陈明‘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再请羊祜将军联名,以军方威望施压。。。”
“羊叔子?”司马攸摇头,“他在襄阳屯田十年,轻裘缓带,与陆抗互通使节,连吴军都称他‘羊公’。”
齐王指尖划过《禹贡》上的荆州水网图,那里用朱砂标着羊祜主持修建的“檀溪堤坝”,“可朝廷派来的监军,却说他‘专务怀柔,废弛武备’。”
郗自信想起“羊祜送药与陆抗,抗服之不疑”,那位晋吴边境的传奇将领,此刻正被朝廷猜忌,正如眼前的司马攸。
他望着司马攸案头的《孙子兵法》,书页间夹着羊祜去年送来的蜀锦,上面绣着“共克太康”四字,锦缎边缘已磨得毛糙。
“殿下,羊将军屯田积谷八十万斛,足够大军三年之用,”他展开密报,“西陵之战,他故意让吴军‘半渡而击’,实则是给陆抗留退路。此等胸襟,岂是杨骏之流能懂?”
司马攸忽然起身,玄色长袍扫过青砖,露出鞋底的补丁——那是王妃亲自缝的,针脚细密如星图。
此刻窗外的齐王旗,旗角被风雪扯得猎猎作响,恰似羊祜在襄阳城头的青旄麾:“江统,你可知道,陛下上次召见羊叔子,问的是什么?”
“末将不知。”
“他问,”司马攸的声音突然轻得像雪花飘落,“‘卿在荆州,可曾思念洛阳的金谷园?’”他转身,玉珏在腰间发出清响,“金谷园是石崇的奢靡之地,陛下却拿这个试探羊叔子,你说,羊叔子该如何回答?”
郗自信想起石崇与王恺斗富的传闻,又想起羊祜“身不蓄财,亲旧无所遗”的记载。
此刻,司马攸案头的青瓷碗里,参汤早已凝结成冻,正如羊祜在襄阳的屯田成果,即将被朝廷的猜忌碾碎。
“殿下,”他跪下,《徙戎论》残稿在膝头展开,“羌胡问题,非羊将军不能镇;储君问题,非殿下不能定。若您与羊将军联手上书,以‘文武双璧’之威。。。”
“联手上书?”司马攸忽然笑了,笑声惊落檐角冰棱,碎玉般的声响里带着刺骨的凉。
“你可知,上月羊叔子的侄子羊暨来青州,袖口绣着的竟是杨府纹章?”他指尖抚过案头的青瓷碗,凝冻的参汤表面映出他苍白的脸。
“羊暨走时,留下的锦盒里装着杨骏的玉佩——‘贤王多虑,朝廷自有公论’,八个字写在蜀锦帕子上,帕角绣着的,正是杨府的九鸾纹。”
郗自信的瞳孔骤缩,想起史书中羊祜“疾笃,举杜预自代”的记载,此刻却从司马攸手中接过那方蜀锦帕子,帕角的九鸾纹在灯火下泛着冷光,与杨皇后的金步摇纹样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