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朝不见

第32章 争妍(第3页)

她不知道以后是不是也会这样。

至少,现在不讨厌。

那股凉飕飕的悚然感缓缓消散,周旋垂眼看着掌心的手帕,对唐遇礼说,“我就不讲究小女生那套说什么洗干净再找机会还给你那种怪矫情的话,用了洗了,这东西就沾上我的味道,再还给你算怎么回事,想来你这种个性也不愿意把一个女人用过的东西时时刻刻带在身上,等会儿回去我找一块新的给你。”

一想到这玩意她用过,再还给唐遇礼的话,哪哪都觉得别扭,周旋索性想了这么个折中的办法。

唐遇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显然不是很在意,“随你。”

他后知后觉回想起周旋出现在这的原因,侧眸看向她上衣右侧鼓起的口袋一角,继而擡眼看进她眼眸。

那双漆黑的眼瞳仿佛自带引力,周旋被盯地头皮发麻,过于疲乏的精力经过一番折腾早就告罄。

要知道唐遇礼一声不响光用眼神看人的时候,是一种全然露骨的审视,似乎要从皮面伪装看透到内里,很轻易令人产生如果注意力不集中就会被吸纳进去的顿感。

周旋觉得一定是药物弱化了她尖锐的个性,但凡换个日子,有人敢这么嚣张地打量她,一定会被她狠狠揍一顿。

但现在,她只是勉强维持中气十足的声音道:“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一块手帕至于吗?还催着我──”

唐遇礼出声打断她,“你来这干什么?”

周旋将口袋里被捏坏半边的烟盒掏出来,认为他在明知故问,“你说的,寺庙是禁烟区,我来这还能干什么。”

唐遇礼视线集中在那半边捏合地皱巴巴的地方,一看就是被人用力捏的。

只听他慢条斯理道:“你已经穷得连一包完整的烟都买不起了?”

如果不是语气平淡地听不出半点嘲讽意味,周旋还以为他在有意挖苦她,就像她以往明里暗里讥讽他一样。

“你在找茬吗?”周旋凉飕飕地开口,尾音刻意加重点了他一下,“唐遇礼先生。”

“只是提醒你,破损或过期的香烟无论是在外形还是口感方面,都大打折扣。”

那句“你懂地真多。”还没说出口,周旋蓦地感觉掌心一热,夹杂着轻微痒意的擦碰以肢体触感的方式再度出现。

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唐遇礼已经把她手里的烟拿走了。

“手帕不用还,就用这个抵了。”他说着直接当着周旋的面将那盒破损的不成样子的烟放进外衣口袋。

明明还没到吃药的时间,周旋猛然发觉脑海一片空白,陷入宕机的短暂滞涩,出现了和服药后相同的症状。

全然陌生且失控的体验,让她本能地意识到这绝对不是个好信号。

周旋隐约意识到什么,但她还没来得及抓住那点一闪而过的微弱念头开膛破肚地拆解开,话就已经从嗓子眼说出来了,快到似乎有转移注意力的嫌疑。可她为什么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你要这个做什么,改行收破烂了?”

唐遇礼偏头看她一眼,又是那种令人不爽的眼神,他低声说,“你真的不知道?”

“你们男人都习惯用打哑谜的方式说话?”周旋想也没想直接问,她最讨厌自诩精明将话说得一知半解让人去猜。

看起来高深莫测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仔细一剖析全是见不得人的废话。

这样想着,喉咙突然细密作痒,早就被抛在脑后的感冒时不时发作,周旋忍不住咳了几声。

似乎预料到唐遇礼会以此为突破口开始说教,她决定先发制人,撑着台面往后仰了下,“你是不是抽烟了?这股味呛地我咳嗽都出来了。”

没想到周旋会倒打一靶,唐遇礼顿时气笑了,旋即像是意识到不对劲,很快将这点微末不合时宜的情绪变化收拢。

“你是无赖吗?瞎话张口就来。”他不紧不慢地道,“明明是你感冒还没有完全康复,就跑来过瘾抽烟。怕我说你所以倒打一靶。”

唐遇礼声音偏沉地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周旋,惜命一点。”

周旋发现,他似乎习惯在情绪激动或进行大总结时刻意点明对方的名字,好端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认真态度,提醒对方予以足够的重视。

所以在唐遇礼出声叫她名字的那一刻,她条件反射地认为他好为人师的毛病又发作了,想越俎代庖教育她。

事实上,他这么做也不是一两次了。

但周旋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以这句简单的话作为长篇大论的收尾,出人意料的同时又归属意料之中。

他是第一次和人说这种话吗?她不知道。

她只清楚在自己迄今为止的人生轨迹中,成年后一路疯玩了好几年,平生头一次,有人劝她惜命。

老一代长辈才会说的话。

无趣、烦人、啰嗦、只是一句泡在毒鸡汤里令人反胃的陈词滥调。

午后炽热的阳光探破层叠树荫的防线,最滚烫的那缕准确无误地照进她眼底。

周旋不适地蹙着眉头,默默揣在衣兜的手用力收紧,直到指甲扣入掌心的痛楚传来,绵密地如同一张亡羊补牢后的网,圈出一块熟悉的安全区域。

终于寻找到喘息空间,她目光很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又在教育我,搞搞清楚,你是苗苗的老师,不是我的。”

唐遇礼直勾勾注视着她,“不是教育,只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