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樱花发卡·画中人(第2页)

“哥!你拿我手机干嘛?!”

嗡——

尖锐高亢的少年惊呼还未彻底消散在林雪萍震动的耳膜里,听筒那头猛地陷入一片死寂般的沉寂。仿佛刚才那句质问从未响起过,也从未被林雪萍捕捉。这静默只持续了极短暂、却又极其折磨人的一息,甚至不到半秒,短得像心跳漏掉一拍,又长得如时间凝固。紧接着,“喀哒”一声极其干脆利落的轻响,干脆得如同某种决断的宣告——通话被硬生生切断了。

“嘟…嘟…嘟…”断线后那种毫无感情的忙音,一声接一声,重新灌满林雪萍的听觉,冰冷而机械,无休无止。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汹涌冲顶。林雪萍呆坐在冰凉的水泥门槛上,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得骨节泛出青白。那张写着“物归原主”的便签纸无声地飘落在她散开的衣褶里。她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刚才那声尖叫……那是谁?

那绝不是江明华的声音,年轻、惊慌、更冲……而且那清晰的称呼——

“哥”?

混乱的思绪如同被投入冰水后剧烈搅拌的碎片,在几乎丧失功能的脑中冲撞翻滚。她刚刚似乎听到了什么?在那声突如其来的挂断音前,极其短暂、夹杂在少年尖锐的质问与断线忙音之间的空白里,似乎还有另一声非常轻微破碎的声响,像是什么玻璃制品承受不住骤然加剧的压力,发出短暂而清脆的——“啪嚓”!是错觉?还是……真实?

纷乱的雪花还在窗外执着地飘零。房间内寒气弥漫。那枚失而复得的樱花发卡,依然安静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那张棱角分明的便签纸盖住了半边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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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里元旦假期的留校学生不多,长长的走廊显得格外空旷清冷。角落里那间被老式暖气管缠绕得形态古怪、管道壁在温度交替下偶尔发出轻微膨胀“咔哒”声的小小画室,就成了江韵华难得的避风港。

空间很小,弥漫着松节油、陈年旧画框和一种淡淡的、纸张长期堆积后散发的微酸气息。暖气片孜孜不倦地辐射着热度,混着颜料本身的气味,在空气中凝成一股粘稠闷浊的味道。只有他一个人。巨大的玻璃窗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仿佛被晕染开的白霜雾气,阻挡了室外惨淡的天光,光线被过滤后只剩一团模糊的苍白朦胧,无力地投射在画架前的地板上,像一块被丢弃的、发霉的旧绸布。

江韵华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身体微微前倾,一支削得露出长长笔芯的素描铅笔被他牢牢捏在指间,因为用力,指关节和指尖都微微泛白。画纸是一片冰冷的纯白,空得令他心头发慌,纸上只有寥寥几笔非常潦草的轮廓线条,粗犷又犹豫地勾勒出一个低垂着头的女性侧影轮廓,柔和的鼻尖到下颌的那一段弧线被反复描摹、加粗、甚至试图涂改,却依旧显得粗糙模糊,带着笨拙的试探痕迹。

这身影本该很熟悉,校花乔薇薇。昨天素描课时,她就这样安静地坐在窗边那个位置,淡金色的冬日阳光透过窗玻璃在她垂落的发丝上跳跃。当时光线好极了,侧影柔美沉静得如同古典雕塑,他曾真切地感受到画面在指尖跳动的悸动。然而此刻,当他试图落笔捕捉那份昨日的美,脑子里却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磨砂玻璃,什么都模糊了。

真正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的,是昨夜睡前无意中翻看聊天记录时看到的照片——一张随手拍下的、躺在深棕色工作台面上的一枚小小樱花发卡的照片。很模糊,灯光昏黄,聚焦都不太准。是哥哥江明华不久前发来的,只有一句简单带过的说明:「搬家整理工具台,角落里看到的,像是她丢的那枚」。哥哥似乎早就忘了这事,连图都懒得删掉。

江韵华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就只是一枚发卡而已,粉色塑料树脂的,小巧简单,薄薄几片花瓣蜷曲着,毫无奇特之处。可它偏偏是林雪萍的!是他哥视若珍宝、却又小心翼翼地不让她知晓其寻回的隐秘!那枚发卡背后连着的回忆,是他哥无数次有意无意、轻描淡写间流露出的、带着微亮光芒和一点藏不住傻气的瞬间。这些碎片,混合着哥哥那些在兄弟独处时才流露的、几乎带着脆弱感的复杂目光,以及昨夜那个昏黄光线下发卡模糊的粉色轮廓,此刻形成了一种不可抗拒的暗涌,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乔薇薇那阳光下沉静的、完美的侧影。就像一盆漂洗墨笔的脏水,猛地泼洒在清澈的素描构想上。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指尖在乱发中用力摩擦着头皮,试图将脑海中那顽固的淡粉色花朵驱逐出去。可是不行。铅笔尖悬停在画纸上方几毫米处,微微颤抖着,却无法落下。每一笔尝试勾勒乔薇薇下颌弧线的冲动,最终都鬼使神差地化作更深的阴影,投射在发梢的暗部,仿佛在执着地描摹那花瓣的卷曲弧度。徒劳。压抑的挫败感混着画室里沉闷的热气,一股黏腻的烦躁包裹上来,喉咙发干发紧。江韵华猛地放下铅笔,泄气般往后靠在咯吱作响的椅背上,喉结用力地滚动了一下,盯着那幅只有阴影和犹豫的轮廓,胸口像堵了一团吸饱水后又沉重的湿棉花。

画室的门几乎是在他没有丝毫预料的情况下被推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