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金烬

第18章(第2页)

她刚能出声的嗓音嘶哑,一字一句,听上去不带一丝感情。

前一世,从冒顿逃回单于庭到他最终杀父自立,期间筹谋了近一年,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公然对抗,为日过早。

前世兰佩虽恨他,但并不希望因为此生轨迹的改变而为他的登顶之路平添障碍。

“是否娶呼衍乐是殿下自己的事,亦是殿下与头曼单于的家事,我不便多言,殿下只需知道,若殿下当真娶了呼衍乐,于我并无任何不愿和委屈,我乐见其成。”

“胸怀天下者,从不屑于儿女情长。”

以他日后所为,他就是今日她口中那个不屑何为儿女情长,冷酷无情的王者。

她所陈述的,不过是已知的事实罢了。

冒顿紧缩眉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眼前的她变得如此陌生?

陌生地让他害怕。

她便是如此漠然且无情地,给了他想要的答案?

他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嘴角扯出自嘲的笑:“所以,你刚刚对乌日苏所说,都是真的?”

兰佩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竟毫无察觉地入了他的圈套。

他与呼衍乐的婚事,不过是他用来试探她的诱饵,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在这里等着她上钩!

也对,这才是她心目中那个狡黠多谋的匈奴王。

倒也无所谓,反正殊途同归,她只关心结果,并不怎么在意过程。

思及此,她的嘴角扯出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双眼对上他深棕色的瞳孔,轻轻吐出他完全能够听见的一个字:“是。”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看过来的眼里像被抽空了魂,良久,他喃喃低语道:“这三年间,你可有想过我?”

“有。”兰佩缓缓擡眼,与他目光相撞,面色平静:“秦军入侵,得知你执戟举盾,领兵杀敌时,我想过你。母阏氏病逝,父兄不在身边,难忍丧母之痛时,我想过你。听闻你去月氏为质,归期不明生死不定时,我想过你。此番头曼突然让我改嫁,王命父命不得不从时,我想过你……”

或者说,这三年间,前世的她无时无刻不在想他……

见他眸色微烁,兰佩顿了顿又道:“可是殿下,每当我想你时,你在哪里?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我不敢埋怨殿下,只是日日思君不见君,日子久了,这份思念便也淡了。那日坠马醒来后我便告诉自己,与其毫无指望地等下去,不如遂了单于和父亲的愿,于大家都好。”

“前些日殿下寻我,对我诉说三年相思之情,我听后亦是动情难抑,百感交集。小女何德何能,承蒙殿下如此厚爱,实在心中有愧。只是殿下,事到如今,我已身心俱疲,实不愿以破败之身再陷王室泥淖,还望殿下放我自由,从此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兰佩悠悠说完,眼见着他的眸色由浓转黯,无措茫然地看着她,怔了足有半晌。

他朝思暮想了三年,等来的这一席话如同当头一闷棍,打得他措手不及,眼前一黑。

这三年,他一味隐忍,却从未想过,她对自己炽烈的思念郁积无果,会经由时间的侵蚀变得千疮百孔,直至由爱转怨,由怨转冷。

此刻面对她的诘问和怨怼,他咽下满心苦涩,竟是一个字也说不上来。

他既自辩不出当时听闻自己被派月氏为质后慌乱无措,匆匆收拾旋即上路,没有多余时间和精力给她捎信让她心安,也张不开嘴解释为何明知她会担心挂怀,自己在月氏的半年里却是杳无音信,甚至说不出一句劝慰她的话来。

他就这么呆坐一阵,之后蓦地起身走向帐门,走得太急,撞上门边的几案,发生“咚”得一声闷响,他毫不为意,跌跌撞撞又接着往帐外疾走,最后,竟连门都忘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