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金烬

第58章(第2页)

不仅见过,还拿着把玩过。

因着象牙雕样式着实精美,他在去月氏之前,从未见她戴过,他还问过兰佩,这香囊是哪来的,闻了闻,又问她里面都有哪些香。

印象中,兰佩当时一把夺走了香囊,随口岔开了话题,并没有回答那香囊是何人所赠,又有哪些香。

如今想来,她那时的反应,着实也有些蹊跷。

他按下心头疑虑,对鞠婼说:“孤知道了。阿姆刚回单于庭,今日定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鞠婼诺诺应声,退出金帐。

阿姆走后,偌大的金帐内,倏然安静下来。

已过亥时,单于王庭早已陷入沉睡,冒顿自王座上起身,踱出金帐外,月光如水,溶溶漫过单于庭内绵延的毡帐,阿承提灯在前,引他回寝帐——

此时单于庭内,除了金帐,还唯一亮灯的所在。

朦胧的鹅黄色光自寝帐的窗牖投出,于草地上落下片影,那窗后有人在等他归,他的心中一暖,不觉加快了步伐。

推门进去,兰佩果然还没睡,已洗漱沐浴毕,身披一件白色绢衣,青丝如瀑垂泻,樱唇桃腮,肤白盛雪,正斜倚胡榻上,对着一张羊皮卷怔神。

连他进帐都浑然不知。

他心头一软,从身后悄悄逼近,未等她反应,一把抽走她手里的宗卷:“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兰佩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帐,再要去抢他手里的那张羊皮卷,已是迟了。

只得低呼了一声:“还我!”

冒顿不理,将那羊皮卷举过头顶,旋即念了起来:“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这首前世在赵实屋里搜出,作为她勾引赵实证据的《卷耳》,今天竟是赵绮给她送了来,说她识字不多,央大阏氏教她学认字。

兰佩当时看到这羊皮卷上的字,一眼便认出是赵实的笔迹。
 

她登时心中一凛,见赵绮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不像是兄妹俩有意设计,便胡乱教了她几个字,以她还有别的事要忙为由,打发她赶紧收起带走。

后面陆续有人来禀事,她也没顾上,忙了一天,直到刚才将要睡下时,才看见赵绮竟将这羊皮卷落下了。

说不好她是成心还是无意。

她拿在手里,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丢进火撑,一把火烧个干净,突然被冒顿抢了去。

他只念出这一句,便停了下来,心知肚明地问她:“这是谁写的?”

事到如今,兰佩唯有装傻充愣:“不知道,赵绮拿来让我教她认字,小姑娘丢三落四,走的时候落这里了。”

尽管冒顿知道赵实绝不会,也不敢写这一首男女思念之情的诗赠予兰佩,但不知怎的,在这寝帐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笔迹的情诗,让他的大阏氏攥在手里看到他回来了都不知道,他心里一时不是滋味。兰佩话音刚落,他便将这羊皮卷往火撑里一丢,冷冷道:“她若来寻,你便说给我烧了,自己的东西乱丢,叫她长长记性。”

兰佩心里咯噔一下,知他即便没误会,多少,心结是系下了。

眼前这个即将带着三十万控弦铁骑,横扫一统整个蒙古高原,并与西汉分庭抗礼的一代枭雄匈奴王,心眼其实比针鼻儿还小。

无论是前世还是现世,兰佩对此都相当有发言权。

而此刻,她只能权当不知,暼了眼已经在火撑里碳化了的羊皮卷,毫不在乎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着她起身要往床榻上去,谁知又被他拦了下来。

他的目光自她脸上逡巡一圈,最后落定在她腰间。

那里所有的青铜带扣、环佩珠饰,连同他送的那把径路宝刀已尽数取下,只剩一只象牙香囊。

他直直盯着那香囊看了会,又上手摩挲了两下,问:“上次我问你,你没答。这香囊是何人所赠?我看你一直形影不离带在身上,甚是喜欢的样子。”

兰佩察觉出他神色古怪,问话的语气也隐隐透着不悦,知这次是糊弄不过去了,于是老实回答:“呼衍乐送的。”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会是呼衍乐所送,不禁眉头一拧,语气不悦:“何时送的?”

兰佩底气略显不足:“我与乌日苏大婚前夕。”

见他脸色阴沉,似正强忍愠怒,兰佩壮着胆子,佯装不解:“怎么了?”

冒顿顿了顿,一把将那香囊硬扯下来,不给她丁点反应时间,将那香囊也丢入了火撑里。

“晦气!”

他低低斥了一句。

也不知是在斥已经惨死在他鸣镝之下的呼衍乐,还是斥兰佩至今仍将意欲杀了她的仇人的赠予寸步不离伴在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