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金烬

第74章

三日后。

拓陀和兰儋率领的东、西路军按原计划,于日暮时分顺利抵达东胡王庭,至此,东胡的有生军事力量已被尽数击灭。

王帐内,冒顿立于舆图前,双眉紧锁,目光晦暗不明。

拓陀连夜长途奔袭,面带倦色,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却依然炯炯有神:“大王,呼衍残部还剩不到两万人,目前游居在饶乐水西岸,他们推选了一个名叫呼衍靳准的年轻人担任新族长,现正绑在帐外,大王是否要见?”

冒顿沉吟片刻,不答反问:“东胡各残部现下情况如何?”

兰儋道:“受降约有十二万之众,另有两支残部带着族人分别往乌桓山和鲜卑山的方向逃了,是否继续追,还请大王示。”

“不必了,”冒顿知战士们此次收获颇丰,归家心切,且乌桓山和鲜卑山地域偏北,冬日气候极寒,若是继续追讨,恐陷埋伏,攻守相持,胜负难测,于是道:“家里男人都死在了战场上,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些老弱妇孺,凛凛冬日,携家带口自祖祖辈辈生活的故地向北逃亡,能活下来的少之又少,就随他们去罢。”

兰儋眼中的不可置信一闪而逝,暗自思忖难道这是即将为人父的大单于念及自己的孩子,心生恻隐之心,竟一反常态没将敌人赶尽杀绝。

但既是大单于的决定,兰儋无从置喙,旋即叩首领命:“臣遵旨。”

冒顿这才对拓陀说:“让那个呼衍部的新族长进来。”

拓陀走到门边,掀开厚重的帐帘,凄厉的北风夹带雪粒,裹挟着一个年轻男子进了王帐。

“跪下!”

那男子被反手捆绑,一脸英气,面颊上裂着道道血口,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的样子,见到冒顿还未来得及下跪,便被拓陀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冒顿微微蹙了蹙眉,对拓陀说:“替他松绑。”

拓陀略有犹豫,怕这竖子没了捆绑对大单于出手相向,试探着对冒顿说道:“大王,他是叛贼......”

冒顿面露不悦:“孤叫你给他松绑!”

拓陀不敢再拖,麻利地给呼衍靳准松开了绳绑。

呼衍靳准自始至终面无表情,被松绑后身子依旧僵硬地挺着,也不向大单于行礼。

拓陀看不下去,气急败坏地要拿鞭子抽他,被冒顿一把攥住已经飞到半空的鞭子,拓陀人也被拽得一趔趄。

冒顿松手,拓陀分明看见了大单于手里一道血痕,心中一凛,忙退到了一边。

冒顿并不理会,在拓陀和兰儋讶然的眼神中缓缓走到呼衍靳准身边,搀扶他站起来,细细打量了他一番,缓颊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男子这才开口回道:“呼衍靳准。”

冒顿点了点头,沉声道:“孤知你们当日举族东迁,实乃被呼衍黎胁迫的无奈之举,孤如今讨伐东胡,想必你也知道,那是东胡自不量力,欺人太甚,逼孤灭它,而并非针对呼衍部。呼衍部作为匈奴四大贵族之一,曾为头曼一统匈奴立下了汗马功劳,这一点,孤不敢忘,也不能忘。”

冒顿说到这里,有意稍顿,不动声色观察呼衍靳准的反应,见他眼眶红了。

他轻叹一声,又道:“如今,东胡已灭,你们东迁之后寄人篱下的这一整片土地,都已是我匈奴国土。孤只当呼衍部出走是件家事,当呼衍部所有昆弟姊妹仍是家人,你既是呼衍部推选出的新族长,年纪虽轻,想必必有过人之处,孤且问你,是否愿意带着呼衍族人重回单于庭?”

呼衍靳准自昨夜被绑,至今日面见大单于被踹倒在地,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虽个中事非他本意,非他本心,但当初出逃,如今投靠国又被大单于所灭,加之还有个通敌叛国的呼衍黎,他以为,大单于定是不会放过他这个新族长的。

他唯有一死,为全体族人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谁知大单于非但没有责罚,还推心置腹与他说了这一番话,肯定了呼衍部,肯定了他本人,呼衍靳准顿感胸腔溢满一股暖流,如同迷失在外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路,当场泣不成声。

冒顿从他的反应已知晓了他的决定,拍了拍他的肩,悦色道:“你是想领族人回原封地,还是就留在此地为匈奴开拓一番新天地?”

呼衍靳准“扑通”一声跪下,当即向大单于连磕了十数个响头,一直磕到额前肿胀,泛起血丝,才哽咽道:“小人替全体族人谢大单于不杀之恩,小人愿领族人在此地为大单于戍边,若有人来犯我匈奴,定寸土不让,以死相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