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金烬

第86章

对于女人生孩子这事,尽管冒顿之前略有耳闻,也有思想上的准备,可真到自己大阏氏在产房里疼了一天还没把孩子生下来时,他觉得自己的半条命已然搭进去了。

因是头胎,兰佩的身子骨又小,虽然之前鞠婼再三让她少吃多运动,真到生的时候,还是十分艰难。

阵痛一波强过一波地袭来,起先兰佩还能忍着只发出低微的呻/吟,可当那疼痛一次次超乎她能承受的极限时,她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鞠婼沉着脸,一边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泪和汗,一边冲她喊道:“大阏氏千万别使那么大劲哭叫,省着点力气,一会真到要生的时候,没劲了!”

兰佩一听,哭得更揪心了,都疼成这样了,还没到要生的时候,那还要熬多久,才能熬到生呢。

正愁着,又是一阵疼痛来袭,她紧咬下唇,想忍住不叫,可那痛感如同上下半身骨裂脱节,她实在没能忍住,嘴唇一张,还是哭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也不知是因为疼得太厉害,还是叫得太使劲,这一拨还没过去,她便觉得一阵头晕耳鸣,眼前发黑。

一块湿帕子适时贴上了她的前额,鞠婼往她口中塞了颗提神丸,安慰道:“大阏氏挺住,已经开了一半了,快了!”

兰佩便吊着那一口气,生生从日暮熬到拂晓。

眼看着巫医和侍奴进进出出端水,皆是神色紧张,冒顿站在外屋急得如热锅上的蝼蚁,每当里屋房门一开,听见那里面的哭叫声放大了传来,他便引颈朝里使劲看上两眼,结果什么都没看到,那房门便又关上了。

断断续续的叫声和哭声从那门后传来,时间越往后拉长一刻,他越觉得自己心中那根弓弦绷得更紧一分,几欲断裂。

兰儋得到消息匆匆从军营赶来,听臯胥说大单于一直在产房外站着,已经站了半宿,连忙上前劝他:“大王坐下休息会吧,坐着等消息也是一样。”

冒顿不为所动,和压根没听见似的,笔直的身影依旧挺立在产房外,揪心听着屋内响动。

兰儋见大单于这样,便只好同他一齐站在外屋等着,直到日出东方,腿都快站折了,忽地听见屋里一阵异动,鞠婼大叫了声:“出来了!大阏氏再加把劲!”

紧跟着,便是一阵类似小猫叫的婴儿微弱的啼哭声传来。

小狄推门出来下跪报喜:“恭喜大单于!大阏氏生了!是个小王子!母子平安!”

冒顿三步并两步就要往屋内冲,结果竟被一向胆小的小狄拦在了门外:“大单于,鞠婼阿姆交代,大阏氏恶露还未排尽,还请大单于再稍候片刻。”

可怜堂堂匈奴大单于,虽心急如焚,却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扇门又在他眼前无情地关上。

他长吁一口气,好在孩子终于生下来了,谢天谢地,他的女人为他遭了这一回罪,算是到头了。

原来生孩子是这么恐怖的一件事,简直比让他上战场杀敌还要恐怖,冒顿想起自己母阏氏生他的时候就因难产差点丢了命,他心中暗自唏嘘,又一阵阵后怕,只此一次,他说什么也不会让兰佩再生了。

巴巴又等了一阵,产房门终于打开,因产妇刚刚生完孩子不能受风,那门只开了道小缝,这次是鞠婼亲自来请:“大王可以进来了。”

冒顿夺门而入,压根也顾不上看那刚出生的孩子,直接就扑到了兰佩榻前,见她头裹红绸抹额,更衬的那张小脸惨白无血色,整个人就像溺水刚救上来,不断向外冒着虚汗,双眼半睁,似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一阵心疼,松开整夜攥紧的手心,指腹轻轻擦过她苍白的面颊,旋即又握住她冰凉的手,喃喃道:“蓁蓁,你受苦了......”

经过这一天一夜的折腾,兰佩整个人如今虚弱至极,身子跟散了架似地动弹不得,嗓子也喊哑了,双眸微擡,瞥见他泛青的眼圈,她有心却无力回应,只从红肿的眼角滚了滴泪,又缓缓把眼阖上了。

鞠婼此番替大阏氏接生,知道其中凶险,对大单于说:“大阏氏之前被狼咬伤,腰部曾有错位,生产时触及旧伤,所以比一般产妇要更难挨些。”

冒顿一听兰佩的旧伤,想起他刚从月氏逃回,第一次在鞠婼的那顶破毡帐里见到她时的情景,不禁又是一阵揪心:“那她现在......”

鞠婼道:“需要静养。”

冒顿听明白了,鞠婼这是嫌他在这里妨碍产妇休息,想请他出去,又不好明说。

他点了点头,将兰佩的手放进被里,附在她耳边低语:“你且安心歇着,我就在外屋,有什么事我随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