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金烬

第93章(第2页)

然而蛰伏在府中的大阏氏却对这好景致提不起半点兴趣,每日至多带着欢儿在园中晒会太阳,其它时候,一律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府中下人有事来报,都很有默契地从后院转到书房,看着大阏氏深深埋首于各类与西域有关的羊皮卷宗之中,口中念念有词他们听不懂的话,不敢叨扰,禀完便匆匆退下。

一日,乳母抱着欢儿来到书房,说孩子午睡醒来到处寻母阏氏,寻不到便大哭,兰佩接过欢儿,抱着亲着哄了哄,止住孩子哭闹,乳母看着地上,桌案上,书架上到处摊敞开的书简,忍不住问:“大阏氏可是在学西域语?”

兰佩停住了哄孩子的动作,圆睁着一双大眼睛诧异地看着她:“你如何知道的?”

乳母连忙跪下,叩首道:“大阏氏恕罪!因奴的母阏氏是乌孙人,曾教奴说过些西域语。奴见大阏氏口中念的,看得书简都是西域语,所以奴斗胆猜测,大阏氏在学西域语。”

兰佩一听,登时来了兴致,赶紧拉她起身,问道:“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乳母羞涩点头:“能。”

兰佩自学强记了这些时日,虽摸出了些门道,但发音吐字全凭猜测,心中没底,如今见乳母说能听得懂,脸上竟漾起孩童般喜悦的神情,开始与她分享近日的学习心得:“其实乌孙,大宛,呼揭的语言并无大不同,我也是近日才知,原来整个西域的语言皆有相通之处,甚至里面还有些发音和语义,和匈奴语也是相近的。”

乳母点头道:“大阏氏说得极是!只要找到其中相通之处,学起来便可快很多。”
 

兰佩赞许的看着乳母,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乳母红了一张脸,道:“奴叫宝英。”

兰佩临产前,府中一共备了三位乳母,都是核验过家底,又经鞠婼仔细检查过身体的。这个宝英年龄居中,样貌在三人中最不突出,却不知怎的,最得欢儿喜欢,满月之后,便只肯喝她的奶水,晚上也只和她睡。

兰佩回回见她,只叫她乳母,还不曾问过她姓名。

“嗯,宝英,你日后便伴我一起学西域语吧。”

宝英诚惶诚恐,慌忙道:“奴学的只是些皮毛,万不敢给大阏氏做伴学!”

兰佩笑道:“有何不敢的,照说,你做了欢儿的乳母,也是他的半个母阏氏呢!”她说着逗了逗怀中的小人,问他:“是不是啊欢儿?”欢儿就像能听懂似的,对着宝英咯咯咯笑了。

宝英受宠若惊,再三叩首:“奴谢大阏氏擡爱!”

至此,宝英每日抱着欢儿一同陪伴兰佩学西域语,有了伴读,兰佩顿感轻松不少,欢儿极是听话,每每见到母阏氏和乳母说话,也跟着咿咿呀呀地学,有时还高兴地直拍手。

转眼,便到了兰佩曾和冒顿约定好,要带欢儿回单于庭的日子。

临走前一日,兰佩在兰儋的陪伴下,来到雪山脚下的兰族墓地。

这里长眠着兰族王室的祖辈们,兰鞨和魏芷君的合葬墓冢位于山脚下一处僻静之所在,千年古树合围,鸟啭莺啼不歇。

父亲下葬时,兰佩身怀有孕,没能来送父亲最后一程,时隔半年之后,她才第一次来到父亲的长眠之地。

她跪在墓冢前,伸手轻拂去墓碑上的尘土枯叶,向青铜爵中斟满酒,举爵敬天地日月后,将酒洒在墓台上,郑重磕下三个响头。

“父亲,母阏氏,不孝女蓁蓁来看你们了。”

曾经将她捧在掌心呵护的父亲和母阏氏,如今双双凝成了这一块坚硬的碑,守护着圣山和这一方的兰族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