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天谕神归(第2页)
血色终篇红尘湮灭,半生依恋终归尘土。
神光引下,独属于魔神的云道生成,魔阶神云,静静浮现,一望无尽,飘渺无垠。
举步踏上的一瞬间,一阵极强的寒冽仙气忽然从后迎来。
不由呆怔住。
云天之上,诸仙猛然惊声:“……仙尊?!”
所有人惊震于心,全部回头来呆呆望着那纤尘不染的身影,静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后,众人面前。
果真如青沙天尊所料,他真的为此子所救,已然复生无恙?!
惊望不已,无言以对,久久,又只能全部重新望向了神阶之前的那子,心里隐隐难言。
若非仙尊之意,她可还会收敛煞气就此归去神界?
长天青望着云诀,满目震惊,再看益铃一眼,已然无话可说。
他看着她。
她怔,却始终没有回头。
时间仿佛凝固,所有人都呆愣而不安地看着这对师徒,这对……夫妻?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心慢慢死寂。
“保重……”
她哑声低喃,极轻的一声散却在风里。
墨衣扬起,如不曾希冀不曾受影响般踏上神阶。
而他仍只是看着她,眼中全不见两侧之人,白衣无尘,什么也未说,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尊忽然立在了云天的雕塑。
千白无声一叹,还好他还好好的。
一步一阶,长衣轻曳。
一步一阶,流纹似血。
漫天繁花中,他就那样站在彼岸,安静地,生生麻木地看着她步步远去,目中一点一点空茫。
那样灵透到冰冷的身影,多么像冰牢内、风雪中、止水殿前,她满心信任地向他靠近,义无反顾地扑进他的怀中时,那样的纯粹、和无念……
“师父,它是你的灵兽吗?”
“师父!你找铃儿?”
“师父!你只三年就度过回婴期啦?”
“师父……你是在等我吗?”
“师父……要是铃儿认为该做的事是错的呢?”
“师父不用怕,尽管替铃儿决定就是。”
“我知道的师父,今生今世铃儿永远呆在止水峰上,陪伴侍奉师父一辈子!”
“师父,铃儿绝不会后悔,也绝不会让师父失望!”
“师父,师父,让他捏一个你给铃儿好不好?”
“……铃儿想永远陪在师父身边。”
不想回忆不愿回忆,可是那些话那些场景,一幕幕涌出,难以控制……
连闭上眼都不能做到,四周一片都成空白,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麻木而冷心,就像七日来每一次闭关被障梦纠缠不能突破,一边吐血一边坚持一样的残忍和麻木。
“不要!不要!我还没有成仙,我看不淡,我不要师父死!宁死也不要!”
“……是铃儿说错话了,师父不要生气不要伤心……”
“我不要!我不要一个人走,不要一个人活!师父不走铃儿也不走,师父死铃儿也死!”
“师父,我们回去吧。”
“师父!不要丢下我!”
“师父放心,铃儿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半句都不违背。”
风那么冷,心那么空。天地昏茫。
“来世……来世……好……好……师父,我会记得的,铃儿会记得的……会用我无边的岁月,来等你给我、一场来世的相见。”
“……你再与铃儿拜一次天地……可好?”
“天地为鉴……魔神益铃,今此立誓,生生世世,与他为妻,执等千年,静候万载,神不灭则志不移。”
“……归神罢,铃儿定用一生、来等你我来世。”
白衣隐隐的抖,不知为何而颤簌。
云天之尽,那个已然不再瘦小,却同样纤细的身影,那个从来依恋,宁死也不愿放开他的手的孩子,正一步步,被他逼着长大……
“仙尊……”
“仙尊!”
“仙尊,她愿归神,苍生之幸。”
“仙尊,以仙之力,教化魔神,实乃仙尊之能,用心良苦……”
飞花如雪,纷落如泪。
他说不出一句话,甚至连呼吸都窒息一般的感觉不到……
“……师父,如果长大意味着离开你,和看你死……那铃儿永生永世……也不要长大。”
咸腥入喉,温热突兀,与这原该是喜的归神之景太不相称,也几乎来不及咽下,他微抖着白衣,突然那样恐惧和慌乱地一步步往后退。
害怕什么?恐惧什么?
他为什么那么想逃?
而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还要违背初衷,不顾一切地赶来?
当他自认为背负的罪孽应该偿还,逼她逼自己放手以此来尽力弥补时,他为什么会迷茫?
当她被他逼着离开,所有的一切按照他所想要地那样平静而安稳的进行时,心为什么会那么痛?
痛到麻木……
是不能明白还是不想明白?她爱的多卑微,而他,又有多残忍?
麻木空洞的眼中,陡然漫天飞雪。
他看见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瘦小身影满心无念地向他跑来,逆着风雪,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然后弯起眉眼,满是依恋地单纯笑开。
他看见自己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点头,没有摇头,只是一点点用力,抽走了她好不容易握住的他的手,然后漠然转身,慢慢离去,最后留她一人呆呆坐在雪中,满脸是泪。
他看见转身轮回间,白衣化入雪中,那个其实从未长大过的孩子,委屈地抱成一团,就那样被他、被整个世界遗弃,一个人孤零地瘫坐在风雪中,嘤嘤地哭泣。
怎么舍得?
怎么承受得住?
这样心如刀绞的疼痛,才清楚地让他明白,那一份了然于心却一再被他漠视,用苍生大义来压制的爱,其实早已入骨。
心疼她一次次被逼走在绝路之上,舍尽自己的一切,只为护他安好。
心疼她受尽苦楚,默默忍受所有伤痛,从来不怨不忿不悔。
心疼她怎么可以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他,忘了疼,忘了痛,甚至忘了自己。
“只要你安然,铃儿再无牵挂……”
默然离去,就那样无念亦无怨地缓步走向尽头,可是为什么每一步神阶,都有无声滴落的泪?
那鲜红熠熠,转瞬即逝,却仍旧生生刺痛了他的双眼。
神光瀑溢,光引已尽,空中蓦然扬起一片残血颓花。
她依旧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头,静静立在神引下,默默走,默默成全。
她爱的那样纯粹,纯粹地让他承受不住。
血毫无预兆地涌出,咽下,麻木而机械,只有心,锥心刻骨地疼了起来,几乎战栗。
归神,离开他,离开熟悉的一切,永远活在另一个陌生的地域。
永生不死。
永生寂寞。
永生孤冷。
从此无穷无尽无望的空等。
漫漫长天无边的岁月,只因为他一个注定成空的誓言,她愿用为神一生,来成全他想要的、成全这六界苍生……
试问,这与死,哪一个更残酷?
而这就是他给她的。
是他为师为夫最后为她做的……
是他心中真正想要的?
呆呆地望着绝天,目中一片淹没天地的悲怆和不能承受。
墨色长衣空然地临阶而尽,她仰面极静地望着天穹,一身残败戾煞荒凉裉尽,纤瘦的身影渐渐虚无。
师父……铃儿会永远陪着你,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了……
当这句曾经的守候与誓言窜出脑海的瞬间,他全身一颤,几乎站立不住。
只那一瞬间,心头所有的隐忍、道义、大爱、责任,全数崩溃。
“别走……”
极轻的声音飘散在风雪中,了无踪迹。
千白猛然回头,不可置信。
白色的身影隐隐颤抖,低垂着头,那样惊煞世人地喝道:“不许走——”
漫天风狂,轮回业障。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爱,若以这般排山倒海之势倒回心头,还有什么能够与它共存。
当他真的要来面对,抛弃一切承受自己的爱时,才发现隐忍太久的爆发,理智,本心,原则,什么都不可能再挽回。
墨色身影懵然呆立在神阶尽头,几乎不能回神不能反应。
风雪如窒,狂乱肆舞。一如那些年那些痛那些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