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林家三房或多或少跟王家牵扯了些关系,到底是小瑾夫子的女儿,王阿娘不好因为小双儿当初那事,轻易同林家三房彻底翻脸。
要是小瑾被说上一句不尊师长,那日后会对小瑾的声誉造成影响。
不过前儿夜里,小双儿来找了她一趟,说清楚了这事,他三婶也同他道歉了,还给了他银两和田契。
林以默来找阿娘主要是想着把那十两还回去,当初说好了是替阿姆下葬,他自愿嫁给王家。现在他自己也有了傍身的银钱和田契,就不用阿娘给的那十两了。
王阿娘知晓了这事,也没要小双儿拿来的十两银子,让他好生收着,就当认她这个阿娘的改口礼。
说到底,林家三房不像林家二房做得绝情绝意,讲究了情面,错了事也能放/>
已然是无愧于心。
王阿娘是这般觉得,但往后到底要不要和林家三房往来,到底是看小双儿自己的打算,不能替小双儿擅自作决定,伤了小双儿的心。
等到四人来到墓前时,看到眼前的场景才是感到惊讶差异了。
墓前还插着香,已经燃了一半。地上有一堆黑色的烟灰,还冒着星光点点未熄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有人来祭祀过。
再结合刚刚遇上林家三房一事,哪怕是王商栋粗枝大叶的,也能想到他们是专程来给小双儿阿姆祭祀。
旁侧吹来一阵温和的风,烟灰被卷起了些微,随着风扬到了半空之中,又缓缓的落下,散落到了树枝上,草丛中,地面上。
林以默抿了抿唇,沉默着,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透露出怆然,眼眶微微泛红。
眼见着小双儿要哭出来的模样,王阿娘慌忙打乱了此刻的氛围,哪能叫小双儿在亲家坟前哭呢。
“好了好了,赶紧摆东西,别真的碍了时辰。”王阿娘指挥着王阿爹把东西放好,“别让默儿阿姆久等了。”
王商栋噤声,快步走过来,揽过小夫郎羸弱的肩。
林以默顺从的靠在他身上。
“郎君。”
“嗯?”
“没事。”林以默靠在郎君宽厚怀里,一股滚烫的热意涌上心头,竟也没先前那番酸楚。
他深呼了一口气,擡头对郎君笑了一下:“我要亲手给阿姆烧香啦。”
点了鸡血的纸钱要拿一块结成硬块的泥土压着,分别压在坟头、坟尾,坟四周也要压上三份。每一份要压三张纸钱,不能多一张,也不能少一张,同焚香时一次只能三根为一次的插到泥土里是一样的道理。
点烛是由林以默亲自来的,烛点燃,他跪在坟前,将燃烧着的烛插进泥土里。
烛插好之后,要开始供酒,顺序是按照亲疏、大小排序来将酒杯倒满后,献给小双儿阿姆,而后把酒依次从左到右撒在地上。
供酒要轮三次,第一次供酒过酒杯三分之一最佳,其后两次供酒不能超过第一次的量。
之后开始供饭,坟前摆上供果,再放上三张大饼。以及用盘子垫着,把早早杀好的鸡放在上头,还有一斤卤好的腊肉,再依次摆上三碗糯米饭。
接着是点香,由林以默插了第一柱香,王阿娘、王阿爹和王商栋依次点香。
长辈需三鞠躬,林以默和王商栋是小辈,也是亲属,得行跪拜礼,同时心里默念,为小双儿阿姆亡灵缅怀。
最后开始烧纸扎、纸钱,这没有什么忌讳。
因着纸钱、纸扎能够在阴曹地府流通,供逝者花费,所以纸钱烧得越多越好。越多代表着亲人对逝者的追忆甚多,同时是对自己心灵上的一种慰藉。
王商栋则在心里悄悄的默念,阿姆,您在天有灵,保佑小夫郎一辈子平安顺遂、称心如意。我作为小夫郎的郎君,定会待小夫郎任情恣性畅活一辈子,绝不叫他受旁人委屈。
太阳日渐升高,空气中夹杂着热气,四处虫鸣响叫个不绝。
祭拜已经完成了,到了最后,王阿娘剥了两颗染红的鸡蛋,特地叫了王商栋和林以默来吃。
鸡蛋壳上染了红曲粉,红艳艳的,剥了之后,原本白嫩的鸡蛋也染上了淡淡的红。
祭奠完的红鸡蛋是要留给小孩的,寓意着他们添福添寿。也就他们没成亲,勉强算半大个小孩吧。
两个人乖乖的各自捧着一颗剥好的鸡蛋,靠在一起吃。
午时不到,下了山。
林以默面露犹豫之色,挣扎了一番,最后还是开口了。
“阿娘,我想去一趟三婶家。”
上木板车的王阿娘脚下一顿,先是愣了一下,看向小双儿,心里情绪几经翻转。
“去吧,早些回来。”
王阿娘内心叹了一口气,她家小双儿还是心软了。
一听到阿娘应允了,林以默那双好看的杏眼蓦地亮了起来,遮掩不住的喜悦。
“我也去。”王商栋当即把缰绳甩给王阿爹,跟个狗腿子似的跑到小夫郎身边。
王阿娘眉心皱了皱:“你去添什么乱?默儿是回他婶婶家,你跟着去像什么样子。”
要是成亲了,那便无妨。
这没成亲呢,再者上河村有那林家二房嘴碎的,遇上了少不得编排点什么。
虽说明面上,默儿是她买下来了,当作是她大儿的夫郎,她大可由着大儿胡来,不用顾忌什么。可是她是真心把默儿当大儿的夫郎,而大儿也是真心疼爱。
默儿这孩子也明事理,招人疼,王阿娘时刻想着为他讲究好了名声,不招他人嘴中龌龊。
王商栋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我又不是添乱,还不是想陪着夫郎。”
那小夫郎一个人回柳树村多危险,有他陪着不是正好。
林以默离郎君近,听清了郎君的话:“阿娘,就让郎君陪我吧。”
“有他陪我挺好的。”
王阿娘内心再一次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随他俩去吧。
“行,早点回来吃饭。”
她算是发现了,小双儿永远是向着她家大儿的,她大儿又偏偏是向着小双儿的。
真是没眼看了,也不知道大儿是随了谁。反正当年她可没同王成平素日里黏糊得不行,还彼此袒护。
王商栋快活的牵起小夫郎的手,把爹娘抛在身后,脚程还快得不行。
莫不是林以默迈得脚步小,王商栋恨不得三步并走两步,然后齐齐消失在王阿爹和王阿娘的视线中。
两个人独处的时光才更加称心如意。
“郎君。”林以默明眸稍弯,动了动被郎君握住的手,他悄悄的挣出来一些,然后紧紧攥住郎君的大拇指。
王商栋倏地放慢了脚步,内心温和的柔水涌成了一片汪洋,不断的荡漾。
林三房一家离山这边不算近,也不算远,走的快半炷香的时辰便到了。
也就王商栋有心想跟小夫郎多牵会儿手,拖拖沓沓的走了一炷香。幸好是大中午,没有人会走这条路,因此没碰上人。
不然林以默少不得面红耳赤。
眼看到离三叔三婶家只有几步之遥,林以默率先松开了郎君的手。
王商栋失望的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手,上一刻还牵着小夫郎呢,这一会儿就放开了。
为什么小夫郎的三叔一家不能住得更远一些。
院门是敞开的,前院晒了些玉米,还有一点花生,堂屋门口还趴着一条大黄狗,在呼哧呼哧的吐舌头哈气,屋后升起了炊烟袅袅。
大黄狗看到有人进来了,立刻站起来,一双豆眼露出警戒,垂着的尾巴竖起来,不停的朝前院的人吼叫。
两人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跟大黄狗默默对视着。
大黄狗前爪紧紧摁在地上,后腿高高的擡起,龇着牙,做出要进攻的动作,倘若眼前的两个人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它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撕咬。
林三嫂听到前院的动静,抹布都还拿在手里没来得及放下,赶紧跑了过来。
“来福,不许叫,坐下。”
大黄狗晃了晃毛茸茸的大尾巴,顺从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开始叫了。
林三嫂这才看向院子里的人,她先愣了一下,随后有些呐呐的说:“小默……你怎么来了。”
“外头太阳大,进来坐吧。”林三嫂略微局促的喊他们进来,又马上回到灶房,把抹布放好,洗净了手。
还拿了一罐子茶叶出来,揪了一小把茶叶,倒了滚烫的热水进去。茶叶在在茶壶内翻滚,散开后,林三嫂将其倒掉,开始冲泡第二次。
浓浓的茶香四溢。
林三嫂提着茶壶进了堂屋,给他们两个分别沏了茶。
“喝点茶水。”林三嫂端坐在木椅上,将鬓边的碎发挽到了耳后。
大黄狗围着新来的两个人,在他们脚边转来转去,不停的用鼻子嗅,嗅上了好一会儿,它才摇晃着尾巴走到堂屋门槛前,又像原先那样趴在地上了。
下巴搁在交替的前爪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轻抿了一口热茶,茶杯安好的被搁置在桌上,林以默垂下眼,手来回的摩挲着杯沿。
气氛一时间静谧得很,王商栋挠了挠头,看了看小夫郎,又看了看林三嫂,都不说话,他只感到怪压抑的。
茶水还有些热,冒着热气,王商栋朝茶杯吹了凉了几下,咕咚咕咚的,一杯茶水便下了肚。
林三嫂颇为惊讶的看了这年轻汉子一眼,随后莞尔一笑,又给他续上了一杯茶水。
这小默的未来郎君还挺直爽的。
“小默要添茶吗,要的话,婶婶给你倒。”
“不用了,三婶……我……”林以默好不容易张开口,话语梗在喉咙,又打散吞回肚里。
王商栋干脆起身:“夫郎,婶婶你们聊,我去外面散散热气。”
说着就走了出去,还蹲到大黄狗旁边,毫不客气的撸了一把大黄狗的毛。
大黄狗擡头看他,随后又继续吐着舌头趴着,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的。
“你们不是还没成亲,他怎的就开始喊你夫郎。”林三嫂眉心微微皱了皱,目光迅速掠过堂屋门口那个年轻汉子,“要是被外人听到,对你名声不好。”
林以默摩挲着杯沿的手一顿,对上林三嫂担忧的眼神,分外平静的说:“上河村、柳树村哪户人家不知道我是被阿娘卖走的,不管成亲与否,于情于理我是王郎君的人,他提前喊我夫郎都是理所当然的。”
林三嫂呐呐的,说不出话。
似是又想起了那日逼迫侄儿的事,想到二嫂咄咄逼人的语气,逼迫侄儿嫁与镇上年纪四十余岁的王员外,她与三郎冷眼旁观着,何尝不是在逼侄儿走投无路。